“我他娘的是不行了,这个病好不了,还是死了不拖累你们。”他依然不放过自己,拿手用力砸着瘫痪的埋在毛毯下面的双腿,懊悔地哭着。
“看你那德性,咱心心今天的好日子,你瞎胡闹啥,再说死不让看了,这就驮着你回家。”牛叶红拿那双大大的眼睛瞪着丈夫,不容他有任何反驳。
张老三听到妻子如此这般,只能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强忍着哭声,只是时不时传来悲伤的抽泣。
后来,守平他们才从叶红那里知道,张老三是在几年前的一次夜里喝过酒骑自行车回家的途中,不慎骑到桥旁边的河坡上,人和自行车一起跌落到河里,自行车在坡坡上被用来装饰的石头撞击变形,张老三也出现了脑淤血的症状。
“当时他还能忍着头痛,摇摇晃晃地找到家门,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怕。”叶红说话时,眼中还残留着新鲜的余悸。
后来叶红赶紧让三女儿和三姑爷带着他们去医院,在路上的时候,施德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不,现在就是这副模样了,啥也不能干了,有时候大小便他都不知道。”叶红十分痛苦的垂下了头,“哎,能捡回来一条命也算万幸了。”
嬉春为了帮助父亲恢复,决定让爹娘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因为之前在恒垚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右臂,永新曾用钢管和铁链搭起过吊杆,帮助儿子纠正了手臂伸不直的后遗症。所以,为了帮助岳父能恢复直立和行走的能力,他同样发挥着自己的天才构想。他像是在桃溪村的那个家里,凤琴以前睡过的东厢房的靠近里间木门的墙壁上用水泥钉固定了四面可以自由合闭拆开的粘启布,以便于施德能依靠着这些布靠墙站立而不歪倒,逐渐让岳父找到用腿接地的感觉。然后又在堂屋大厅顶层楼板上固定一个粗壮的铁钩,铁钩上面挂上可以电控自由升降的悬挂仪器,帮助施德能适应蹲起,让腿部更有力量。在院子里,他又栽种了两道高达一米五的横杆,施德可以扶着横杆慢慢找到走路的感觉。
经过两个月叶红的细心照料,永新买来的大量营养品,还有施德戒掉烟酒时培养出来的坚决日复一日的锻炼,他已经可以在无人辅助的情况下,走出五米远的距离。
村子里的那些以前经常找老三下象棋的棋友们因为都出外打工,所以没有人前来看过他。当一个人真正感到孤独时,就是曾经你所拥有的繁华在你需要时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施德可能在大女儿家里住得时间太长了,他总感觉不管是永成还是永新,甚至是女儿嬉春和下面这些孩子都在嫌弃他。经常在梦里,他还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些人,可醒来时又忍不住偷偷抹眼泪。平时,如果女儿他们谁在他面前开几个玩笑,说一些无心之话,他也会案子琢磨很久,一定要往嫌弃自己的错误的但是他预谋好的方向引导,最后得出别人瞧不起自己。这种心里暗示以及自卑感,和永礼最后几年的病痛生活十分相似。但,永礼更加极端,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任何人都在偷偷看他的笑话,所以他不管看见谁都不顺眼,甚至有时候看见自己的爹娘也要狠狠骂上几句,让村里的人都能听到。施德只是因为受到自己内心的懊悔和愧疚而产生的一种敏感和自卑,他处处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照顾自己的亲人。
叶红在丈夫恢复的那段时间,经常听素云讲天主,并且为了那个触摸不到的上主神迹而依附了天主教。希望总应该有的,只要你心念至诚,万一实现了呢。两个月后,施德和叶红在嬉春他们的一再挽留下还是选择回到那个墙边和存储室里依然残留有半成品和零件的残桌半椅。还是家里舒服啊!
嬉春他们虽然很不情愿父亲和母亲脱离他们的照顾,可真当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父亲之前一直用来锻炼的工具,厨房里锅碗瓢盆整齐干净地放进橱柜里时,她的心里还是很自然地出现前所未有的放松感。仿佛眼前看不到父亲的痛苦模样,父亲就已经解脱了痛苦,所以她也就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