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灯罩已经碎了，煤油洒了出来，没法再点燃了。胡安懊恼地把灯盏丢了出去，张大嘴巴喊道：“我落马了，你们在哪？”

半天没有人回应。胡安吐了口唾沫，回到自己的马匹身边，结果发现自己坐骑的腿受伤了，压根没法站起来。

“可恶……可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胡安公爵顿时冷汗直流，他看到身后出现了许多火光，不用猜都知道，又是北维特人。

胡安公爵咬了咬牙，丢下马匹，又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跑去。

他没了命地往树丛里钻。腿开始发麻了，巨大的疲惫快要抽干他体内最后一口气，他不敢停下，可是全身都像炸开了一样，他又惊又怕，第一次觉得死亡近在咫尺。

然后，他脚底一空，整个人滚下了一个斜坡，最后栽倒在一条泥巴小路上。

救命。

胡安公爵觉得自己要死了，往前爬行了一阵，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刚被敲过的钟一样“嗡嗡”作响。

谁来救救我……

他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一道昏黄的光斑。等到视野完全清晰的时候，才发现那儿有一座林中的小屋。

胡安公爵视图站起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脚崴了。

实在是没法再跑下去了。他疼得满头大汗，勉强支撑着周围的树木才能往前行走。

他朝着亮光的小屋走去。

“有人吗？啊，见鬼……真疼。”胡安公爵发现一个人影立在房屋的外面，一动也不动。

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些诡异。

“帮帮我，我需要帮助。”

胡安公爵刚走过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假人。木头架子上插着一颗木偶的人头，上面雕刻有逼真的五官，“身体”部位还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斗篷，远远看去就像个活人似的立在那里。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正疑惑间，房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哦，有客人？”开门的是一个驼背老妪，她拄着一根拐杖，头发斑白，褶皱松弛的脸上满是深色的老年斑，她身上穿着蓑衣一样的奇怪披肩，脖子上挂着石头串成的项链，一双微微泛白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胡安被盯得有些发毛，很不自然。

“奶奶，谁来了？”屋内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然后，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女童跑了出来，躲在老妪的身后偷看。

“我是一个……呃，领主。”胡安公爵紧张地说道，“听着，有一群北维特人要追杀我，我受了伤，只能躲在你们这里，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老妪没有说话，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胡安着急了，“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钱、宝物、粮食，都可以，只要你们帮我。”说完，他从怀中口袋取出了十枚黄澄澄的金马特，直接放到老妪的手心里，“看，我真的是个领主，只要你帮我躲过一劫，我还能给你更多，比这多十倍的东西！”

“进来吧。”老妪的声音仿佛干枯的柴火。

屋子不算大，四处点亮的烛火令这里还算亮堂。

壁炉里燃烧的木头“噼噼啪啪”响，寒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音。

胡安公爵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墙上挂着不少晒干的植物。

“奶奶，这个伯伯是谁啊？”小女孩捧着一只打满补丁的丑陋娃娃，那娃娃的四肢很不协调，像是直接用木棍插进了破布里，再画上简陋的五官，有一种令人憎恶的感觉。

老妪坐在了壁炉旁的摇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十年前，我本不住在这孤苦的沼地。那时候，有一个贵族带兵抓走了我的丈夫，他们说，我的丈夫是一个巫师，因为他信仰黑皇帝，被邻居举报了……”

“拜托，北维特人快来了，能不能先帮我藏起来。”胡安公爵懊恼地捂住头，他知道老太婆一旦打开话匣就会唠唠叨叨追忆过往。

可老妪还是自顾自地说：“我跪下来恳求他们，我的儿子和儿媳妇想去阻止他们，结果我儿子被那贵族的士兵推到水井里淹死了，我的儿媳妇当时正怀着我的孙女，被士兵们殴打……孩子保住了，但她却因为难产而去了。只剩下我这个无依无靠的老太婆和孙女，而士兵们还要将我们赶出渡鸦港，否则就要烧死我们……”

“天哪，真是太糟糕了，是谁这么可恶？”胡安公爵越听越阴郁，“放心吧，你帮我藏起来，等我回去，我就代表布隆萨斯的君主去惩治那该死的贵族，别不相信，我可是这里的统治者，向来公平公正。”

“真的？”老妪问道。

“我敢担保。”胡安发誓道。

老妪慢悠悠从摇椅上坐起，打开一扇隐藏在木板下的暗门，“进去吧。相信我，除了神明，没有人能发现你。”

胡安公爵欣喜若狂，立刻就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这里的空间很窄，里面堆放了不少谷物和果子，当然还少不了偷吃东西的老鼠。

光线从头顶木板的间隙中渗透出来，抬起头，还能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儿，也就大约五分钟，有人来了，他们直接砸开了小屋的门。

这时候胡安公爵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个身体异常强壮的男人，胡安立刻屏住了呼吸，他身上布满漆黑的瘢痕，肌肉像盘结的老树根一样又粗又大，那个男人每走一步，木板都会轻微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灰尘落到了胡安的身上。

真不敢相信，世间竟然会有这么强壮的人存在，那个人的身体挡住了渗透缝隙的光线。

“我们在寻找这里的君主——渡鸦港的胡安公爵。”如同巨人一般高大的北维特男人说道。

老妪平静地说道：“他隐藏在一个只有神明才能发现的地方。”

老妪的孙女拍拍布偶的小脑袋，莫名唱了起来：“布偶乖，布偶笑，你的眼睛为何总往地上看？布偶摇头，布偶跳跳，布偶说他想要钻地道……”

“哦，神明。”男人似笑非笑，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

胡安公爵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但随后，那个可怕的“巨人”似乎什么也没发现，朝着房门外的方向走去。

总算松了口气，没有被发现。

他开始思考，等北维特人离开后该怎么办，自己孤身一人，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逃过北维特人的追杀？

他还想到了未来从哪里借兵，从什么地方杀回来，重新夺回布隆萨斯。

然而胡安却没注意到头顶的光线却又一次地被黑暗笼罩。

头顶的木板轰然爆碎，一瞬间毁灭了胡安公爵的念想。

“你……你是……”

“我是地狱的神明。”

布满烧痕的男人把胡安公爵从地下直接拖了出来，像拎一只鸡一样，把他的脑袋撞到木梁上。

“好久不见，公爵大人。沃丹武夫向您致敬。”

【《第二交响曲：灾厄之歌》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