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记得,今晚就会帮你解决。”
我挂了电话,沈延基嬉嬉笑笑问我:“是逐慰吗?你说今晚会帮他解决?”
“对,今晚我就帮他解决。”
“怎么解决?”
“今晚不是会播《咒鱼》第十九集吗?你看了就知道了。”
“这话我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开始刷微博,找了半天,“我知道了,早上《咒鱼》的官微更新的就是这个,泊儿还转发了。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了你就知道了。”
他撇着嘴:“连我都瞒。”
待到夜间八点钟,当剧集演出逐慰与蓝泊儿在《咒鱼》第一集片场邂逅的戏码,当剧中出现他们联袂出演《咒鱼》的一幕幕,当蓝泊儿自揭与逐慰的恋情,当屏幕现出网络暴民攻击第三者的一幕幕……
沈延基惊呆了。他眼中是不可矫饰的难以置信:“你竟然把现实嫁接到了电视剧里!”
“我说了我可以解决的。”
“你是怎么想到的?石老头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不但帮他节省了经费,还赚了一把铺天盖地的宣传,就连丑闻都变成神来之笔!我的天呐,你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而后便是《咒鱼》收视率破5的消息。各大主创受到了媒体狂热的追访,几人同上综艺节目的时候被问及为何会用这样的方式,蓝泊儿眼中含笑,羞涩地说:“因为缺钱啊。导演想用拍电影的方式来拍电视剧,大多数镜头都要多角度拍摄什么的,服装道具等等都费了很多心血,花了许多资金,而且他还怕被嘲讽是五毛钱的特效,所以后期制作也要很强大的经济支持,所以很多东西我们能省则省。这次利用了观众朋友们,实在很抱歉。可是我们《咒鱼》剧组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也很绝望啊。”惹来众主持一阵爆笑。
主持人又说:“我想现场的观众朋友们都看过泊儿的古典舞,那个视频在网上很火,听说已经有过千万的浏览量。因为我本人跟《咒鱼》的导演是很好的朋友,他跟我说你不但舞跳得好,还会弹七弦琴,还能写一手好书法,都是很古代的艺术啊。”
她笑得甜美:“是,本来石邤先生想让我全部来一遍放到网上让大家都夸我的,可是我太忙了。”
主持人几乎笑疯:“多么实诚的姑娘啊!要不现场给我们来一段才艺吧,观众朋友们一定会夸你的!”
“那我唱歌吧。”
“想唱什么?”
“就唱《咒鱼》的主题曲《说谎》吧,我之前在网上看了网友改编的版本,我觉得挺好玩的,想试试新歌词,看我自己能不能唱好。”
主持人两眼放光:“你这是在挑衅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尝试一些新东西。我觉得人活着就是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所以任何有趣的东西、崭新的东西我都是愿意尝试的。”
“好!我们欢迎泊儿给我们演唱《咒鱼》的主题曲《说谎》新版本!”
我斜靠在沙发里,对沈延基说:“综艺感挺强的,还能自带话题,估计有她在,媒体不愁没东西写。”
“前途无量啊。”他扭过头来看我,“不过她跟逐慰不对付是事实,你知道内幕吗?”
“她喜欢他。”
他愣了一下,缓缓开口:“谁喜欢谁?”
我反问他:“你以为泊儿为什么要闹事?”
他的眼睛睁得更大。
电视屏幕里,蓝泊儿唱完了歌,对观众微微鞠了一躬,绝色容颜漾出一个笑,流光四溢。她说:“很感谢观众对《咒鱼》的支持,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还有《咒鱼》剧组告一个长假,大概是一个月。我怕私下跟导演说他会不同意,所以我就在这里先斩后奏了。因为我快要结婚了。”
“是毕海臣毕大公子吗?”主持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她含羞带笑点了点头。
现场一片欢呼。
只我注意到逐慰眼中的情愫,似是能划伤我的眼。
夜晚美得不似凡尘,仿佛想为蓝泊儿与毕海臣提供一个绝好的背景。
美人风华昭昭,垂眸屏息,温文尔雅倚在毕海臣怀里。毕海臣一头柔软的黑色偏长碎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变得蓬松,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形貌。
他知道,她不是柔弱女子,心中所爱亦是他人,只是遇上她的那一刻便已喜欢。难以自禁的心情一有,便再不能遏制。更遑论一心讨好宠溺,抛弃对他千依百顺、矢志不渝的未婚妻。或许终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或许终有一天他会被她伤得千疮百孔,但纵然如此,也要把握这唯一的爱。
爱过斯人,如何再爱世间繁花?
蓝泊儿的心情与毕海臣万般不同。她一站在血沙滩上,便感觉有无形的压力袭来,似乎有什么事将会发生。尤其是乘快艇驶向古老的海上城堡之时,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犹然记得千年以前自己穿过北极道界门来到血沙滩,指着树上的大婚告示对所有人说,她会成为王子妃。虽然在场的渔民都以为她是个疯子,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其漂亮的疯子。
关于这片海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它们都静静地躺在无人辨识的角落,期待某一天曝光。
一路上没有其他景色,只有海水渐次深蓝。渐近城堡,海面上便明里暗里地浮出禁海花,一眼望去是血染的艳色。普通人是万万没有机会欣赏的,但人鱼却看得见。
毕海臣牵着被禁海花的阴气沁得惴惴不安的蓝泊儿走进海上城堡。当时,城堡里至高无上的毕老先生正从三楼步下,准备去饭厅用餐。毕濂是一个英俊不老的男人,明明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可看起来却像是在而立之年。钢印的眉眼,挺拔的身材,威严正气的长相,少年时比现在还要帅气。
毕海臣恭恭敬敬行点头礼。可毕濂在看见蓝泊儿的那一刻眼睛像被针扎一样瞪大了眼珠,惊得满脸通红,十分失态。
看见谁死而复生也不过这种表情。
蓝泊儿莞尔一笑,微微颔首,算作问好。
只是二人还未开口,毕濂便发了狠,表示誓死不同意二人来往,更休提结婚。更说毕航死前将其所有产业全部转移到他名下,若是毕海臣忤逆,未来堪虞。
毕海臣轻咬下唇,说不出话。
蓝泊儿突然觉得眼前的毕海臣像极了一个人,那就是逐域。
逐氏王朝的王子逐域,也曾向他的父王提出要娶蓝柏玡衣为妻。被拒绝之时,也是咬唇不语一副愤恨之容。他的父王答应蓝柏玡衣做小,暂时安抚了他的心。只是青馜不允,明里暗里阻挠,最终迫得逐域忘记蓝柏玡衣的存在。但这回,再没有迷心药了。
可是我不懂为何世事总能以任何一种姿态不断重演,而我的爱情却永不归来。
毕濂说:“你可以背叛家族,可以不认我这个二叔,但是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有能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为什么?难道娶那个女人我们就能复辟王朝吗?八百年了,我们回不去了。”
谁都听得出毕海臣声音里的脆弱和悲伤,然而蓝泊儿终于看清毕海臣骨子里懦弱的本质。这与千年以前的毕雪都太过不同。
“那是你的未婚妻!”
“你一直都知道,她之所以答应与我订婚,是因为她想每一天都能看见她最心爱的人,能与自己最心爱的人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你也知道,那个人不是我。虽然有着相同的皮囊,却绝不是我。”
“可跟她举行订婚仪式的,是你没有错!”
毕海臣一脸木然,就像血管里的不是流动的血,而是凝结的冰。
蓝泊儿在心里默默猜度毕海臣是否愿意同毕濂决裂。按照以往惯例,毕海臣早已和毕氏断绝关系,但如今……难道毕雪都对她的爱随着时光流逝在消减了吗?
“你的未婚妻青漾现在躺在医院里,拜你所赐,不死不活,而你跟另外一个女人花前月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百天是待在医院里,有什么稀奇?而且我八百年前就告诉她,我不可能娶她,更不可能爱她!是她自己爱扮演弃妇,一演就演了十几年,还演得津津有味,想拿终身成就奖!”
“她知道他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她也知道他不会承认自己喜欢她,她更加知道,到最后自己喜欢的人,已经不是他!”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你这辈子不能和任何一个姓蓝的女人来往。尤其是长这副模样、姓蓝的女人!”嗓音虽低,却含着怒意,连连响在耳畔,尖锐非常,威严得渗人。
蓝泊儿记得眼前这位硬朗的先生是谁。四十载前还共度不少时光,当时他还是一个个性少年。千年以前,他还是逐氏王朝王宫禁卫军首领毕岫杉。
毕岫杉,毕氏家臣,对毕雪都忠贞不二,青天可鉴。昔日蓝柏玡衣穿着嫁衣跌跌撞撞赶去,在红宫墙外站了一夜不肯离开,就是毕岫杉通知毕雪都来查看的。毕岫杉是文武状元,儒生应有的风流和武生应有的潇洒使他备受姑娘青睐。他却一眼相中穿着嫁衣的蓝柏玡衣。许久许久以后,偶然看见她,口中唤的是“嫂夫人”,人却不再潇洒。伤心落寞的时候发现毕雪都和蓝柏玡衣之间的秘密,不愿毕雪都受辱,多次大义凛然规劝蓝柏玡衣收心。
毕岫杉,她死的时候哭得最惨的其实是你。其实你是不甘。逐域有幸令她一往情深,毕雪都在她心中也有份量,唯独你,什么都不是。你在她的生活中扮演的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你只有浴血疆场,把所有的时间和感情都埋在沙场的白骨堆里。跟着毕雪都几年戎马,你两手沾满血腥,你忽然意识到,你和毕雪都的命运被蓝柏玡衣牵扯了。她死后,结局也没有改变。
蓝夜心出现的时候你惊得仿佛永远都不会清醒了。你觉得大概是蓝柏玡衣阴魂不散,想要继续主宰你们的命运。然后你开始向毕雪都进言。你忠肝义胆,一次又一次撞上风口浪尖,可毕雪都根本不听你的劝。她出现以后,你和毕雪都仅剩的一点情分消失殆尽。你从未对一个女子,尤其是拥有倾城容颜的女子用那般怨毒的眼色。你斥责蓝夜心祸害你的主君,恨不得要她死无葬身之地。而毕雪都,受不得你的诅咒,终于要给你一次教训,让你明白何谓主仆,派你远征。你在来年早春,马革裹尸还。
蓝泊儿隔着灯火看他。这个跟随毕雪都征战沙场半生,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的将军,眼中依旧尖锐如昔。
这一世,你终于升作主人了,可还是终身不娶?
“蓝小姐,蓝公主,”他叫着她,目光锐利,像是知道她是谁一样,“我们毕氏,已经不起你折腾。你高抬贵手,也是为自己积德。”
说的明明是恳求之言,然而却毫无恳求之意。反而沉静自若,风度逼人。只怕毕家人都是这般不卑不亢吧。
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照蓝泊儿的听觉,这人正从四楼楼梯上走下。
“二叔何必低声下气?”称呼毕濂为“二叔”的人说起话来轻飘飘的,喝醉了一般。“要知道这不是海臣避得过的,您应该大度认了才对。更何况蓝小姐美得就像是一千年前的人,谁都逃不过,谁都会动心,谁都会……心甘情愿。”
不知道为什么,他将最后四字咬得极重,仿佛有深层的意味。
毕濂登时发了火,朝着楼梯大嚷:“死小子,你瞎说什么?!”
他又说:“二叔放宽心,蓝小姐绝对不会嫁给海臣的。因为有我在啊。”
继续似醉微醉的声音,男子悄悄走来。当他英俊儒雅的面容映入蓝泊儿眼眸,扯起故去的记忆,那些虚情假意,那些执拗狂妄,终于又一次将她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