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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鱼.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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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图什么?”他单膝跪地,微微笑着问她,“你告诉我你图什么。如果你图的是他的人他的心,为什么还妄想要一个仪式?为什么盼望明媒正娶?如果你安于现状,或许你真可以和他举案齐眉双宿双飞。但你太贪。人的欲望总是填不满。你以为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你以为即使有一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也会死心塌地,但你却忘记他的胆怯和阴狠。这就是妄!”

事隔千年,终于出现这么一个人教训她的贪和妄。可是毕海奴,你又何尝不贪,不妄?

“即便忘了你洗手作羹汤,即便忘了你处心积虑用‘天下’为他堆出高耸的‘神州’大厦,即便忘了你真的爱他,即便他从未爱过你,何苦用鱼肉将你毒杀?他明知鱼吃鱼乃违反深蓝规条的重罪,他明知你若真是人鱼,将鱼肉吞下的那一刻即会死去,而他非得赶在你生辰那一天,将鱼肉残忍地送到你嘴边。你本可以杀了他,却没有那么做。”

“是啊,他对我下了毒手,抱着我哭了三天三夜。”

“你以为那是爱吗?那不过是愧疚作祟!因为他亲手害死了一个爱他超过生命的女人!那个傻女人,至今还活在爱情的执念里,不死不休。如果他不去纠缠你的真身,如果他不去纠缠那些充满爱恨嗔痴的前世,就不会有蓝泊儿你。”

“也不会有你。”她眼睛酸涩,不得不低下头,低低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青馥,生儿育女。”

谁说撒谎者不会痛?谎有几个,痛便有几分。只是撒谎者心中想让被欺之人比他更痛。

风,无声地吹着。

毕海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除了海浪,什么都没有。多少年来他一人在这儿孤独度过,如今却平白多了个不速之客,而这个不速之客,还是自己强要来的。

他在海边燃起炉火,默默地堆进柴火,将炉火烧得很旺,叹息一声说:“我本不想迫你,无奈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人离去。你做错了,这是逃不过的。”

蓝泊儿伸头去看锅中的血色糊状物,冒出来的热气竟也跟血一样鲜红。她突然怕了,眸光顿时尖锐无比。

她不能死!她死了又能怎样呢?这场梦做了一千年,追了一千年,如果突然醒了,死后该怎么过?

她牢牢地盯着毕海奴的面庞,妄想找到他的弱点。可这个人,如同她身上垂挂的无坚不摧的水晶人鱼,没有半丝瑕疵。

他突然续道:“我又何尝不希望没有你,没有我?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一个个为情而狂,家破人亡!我料不到有一天我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一个人。我实在累了,蓝泊儿,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情这个字,累及千世万世,悬崖勒马,才是正路。面前百万朵禁海花,随你采撷,只消一朵便可恢复人鱼之身,回归大海。这尘世间的一切,从此都与你无关。”

听见这番话,她心思疾转,似是突然发现了生路。她勾起唇角狡黠一笑,侧眸恰好看见他闪闪烁烁的眼眸。她吊起眉梢,张开了左手手掌,无名指上顿现一朵翠绿花环。

她说:“这枚指环我一直保留在现在,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能够亲手将它还给你。当初你……你一直不肯要。现在,你拿回去吧。”

其实这不过是深蓝王室的避水指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毕海奴难得收敛轻佻颜容,转过身来,将指环接过以后旋即又说开了。他说他从前盼望成为一名海军水手,但自打瞧见父亲的手札,便不敢潜水入海。她便跟着说开了。她跟他说起美丽的海底世界,她说深蓝和人们建造的海底世界完全不同。

毕海奴在一旁一下一下地搅着锅里的禁海花,蓝泊儿居然可以谈笑自若。

他特别扫兴地说:“天亮之前你就可以看见你的鱼尾了。睽违千年,你有没有一丁点儿想念?”

蓝泊儿偏过头瞧他,眼中情愫莫名。

“八年前我就想杀死你。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把父亲害成那样。如今,你还是从前的你,可父亲的心态却大有不同。”

“怎么?”

“毕氏王朝统治这片大地八百年,我们不停地想要复辟,可是父亲在手札里说,就算重新征服了大地,就算真的成为主宰,也不会比现在快乐。财富,权力,名誉,妻子,情人,孩子,他说他这辈子已算拥有了一个男人可以拥有的一切,只是他仍开心不起来。他还说他不忍心把你孤伶伶地留在世上,被逐氏后裔欺凌,但他很满足,他不恨你。”

近似愤怒的情绪浮上胸臆,蓝泊儿说得用力:“他说谎!如果他不恨我,根本不会……不会把咒鱼鞭留给你,让你对付我!”

“爱恨本来难辨。”

而后两人谁都不再开口。

毕海奴是孤独的,起码他看着大海点燃炉火的那一刻是。我知道他有着我们不曾理解的伤。我不清楚毕濂如何教育孩子,我清楚的是他同样是一个可怜人,甚至比起我们更加可怜。

但毕海奴,比毕航狠毒。以往毕航用鞭的时候手都在抖,蓝川伊落一滴泪他便跟着落泪,再也下不了手。而毕海奴,伤心之下,手掌却愈加用力。

午夜过后,毕海奴敛眼睡去,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安眠。他以为终于可以了却一桩纠葛,却不曾想……

蓝泊儿并未因咒鱼鞭而甘心任人宰割。她知道咒鱼鞭怕的就是鲜血,于是不要命地挣扎。鞭子无限次锁紧身躯,勒出痕迹,勒出血液,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却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玡衣,若你肯花这样的力气来忘记过往,就不会夜夜难眠。

当年你曾说要与逐域在海上成婚,我等着你的喜讯。你一月不来,我就等一年,一年无踪,我就等十年。你寂寞千年,无亲无故,如今又落得如此,苦苦支撑,真的值得吗?

心下嗤笑出声,我凭什么这样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

咒鱼鞭慢慢地松开了些,她看到了希望,于是加快速度。她咬着自己的唇,重重地咬,咬到渗出血来。血液顺着下巴淌过衣襟,滑过鞭子,漫开一地。

唇上,手肘,任何不损她容颜的地方她都可以舍弃。她知道这样做她可能还是走不出沙滩,但她愿意尝试。

咒鱼鞭一松开,她便发了狂地想跃入禁海。她在和咒鱼鞭比快。

可咒鱼鞭认主人,松绑之后主动回到主人身边,它泛着银色的光从她身旁跃起。她眼睁睁地瞧着它弄醒了毕海奴。

毕海奴疑惑不解的刹那是她仅剩的时间。

她发了疯似的想要跳进海里,纵身一跃的那一刻,却被咒鱼鞭扯回。这一鞭子把她的灵力抽去大半,恐怕现在她只有弱弱说话的力气。

禁海之上,禁海花纷乱纷乱。

蓝泊儿觉得,毕海奴就是她的债主,代替这些年头来她亏欠的所有人,讨还她欠下的孽债。

他水眸微阖,似乎不愿看见她这样,紧蹙眉头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情愿从头再来,都不肯重新开始。既然你没有勇气,我会帮你。”他紧紧地抱着她,好像抱着自己的希望一样。就那样抱着,久久不放,眼中不觉淌出一滴泪。

良久,他眸开一隙,也瞧着蓝泊儿泪颜,再次绽放懒散笑容。他死死地盯着她,缓缓地说:“你哭吧。你哭起来这么好看,最好别停,停了我会让你再哭的。”

她却抚着他的眉目,低低地说:“你知道吗,你父亲,也是……这样的眉目?”

毕海奴猝不及防乱作一团,像是被逼到了角落。而后似是想通了什么,霍地再次漾出完美的猫样笑容。

“既然你死性不改,就别怪我学你,喜欢从头再来。”

轻狂的年纪,总要做些轻狂的事。就算不再轻狂,对于毕海奴而言,若不采取特殊手段震慑蓝泊儿,恐怕蓝泊儿会闹得天摇地动。

于是第二天清晨端着一盘清水煮的带鱼摇摇晃晃走来,放在蓝泊儿身侧。蓝泊儿死气沉沉背对着大海躺着,两颊潮红,似被火烧,唇色艳丽,似要滴出鲜血,衬着她苍白的脸色,竟让人感觉她如鬼魅。

毕海奴倨傲地笑,笑得潇洒不羁,五指却如猫爪,抓着蓝泊儿的脸颊。他哼笑了一声说:“渔民说,带鱼含有丰富的镁元素,养肝补血,泽肤养发,对心血管系统也有很好的保护作用,我看你的心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忘记自己其实是人鱼。”

“我没忘记,从来都没有。”

她一步步地往后挪,可毕海奴的动作远比她快,不过几秒,便已牢牢地将她压制在墙边。

一字一句在蓝泊儿耳畔响起,絮絮如棉:“如果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排着队等着我喂她们吃东西的话,现在你就不会一脸狰狞。”

蓝泊儿忍住恐惧,嗤笑一声说:“如果她们有幸目睹毕大少的真实面容,只怕跑得比狗都快。”

“今天我就要像逐歆那样对你!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死而复生。”

“毕海奴!”

一喊出他的名字,他便如最快的猎人那般将鱼肉塞入蓝泊儿口中。

要知道强迫一条鱼去吃另一条鱼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这就跟有人逼你吃人肉一样。

蓝泊儿的灵力已消去大半,这下子更是被毕海奴弄得大口大口地呕吐。她死命地用手肘推拒毕海奴往她嘴边放的带鱼,手肘的伤肆无忌惮地淌出鲜血,沁得衣裳艳丽无比。

毕海奴卡住她的脖颈令她不得不张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又犯恶心,只好拼命地抓毕海奴的手背,将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她想要用痛觉提醒他她快死了。

血液淌过手背,顺着手臂滑过手肘,滴滴嗒嗒流了一地。可他没有丝毫反应。他看着她,就像在端详一个熟悉的面孔,仿佛已相识多年。

“你不是想死吗?吃了就可以死了。”

虽然声音和面容都平静得像是湖面,但他卡在她脖颈上的手指却收拢得更紧更重。他的语气轻蔑而压抑:“就因为我不是逐歆?”

他古古怪怪地笑了一声,仿佛验证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理,眼神骤然锋利如刀:“因为我不是逐歆,所以你一口都不愿吃。”

蓝泊儿渐渐不再挣扎,只喉咙时不时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她嘶哑而惊恐地看着毕海奴深邃的眼眸,呼吸沉重而无助。

他眯起眼睛瞧着她身上漫开的血,嘴唇微微颤动:“‘伊伊,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毕航从今以后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为你做我能做的一切。你想怎样都行,只要你开心,只要你稀罕我,只要你不离开我…’‘蓝川伊,我努力了这么多,我为你做尽了一切,你却告诉我你想要的只有逐歆,从头到尾都是逐歆,你不再需要我!你明明知道就算再过一个世纪我都无法忘记你,却还要求我做一个大善人,成全你,放过他,你当我是什么?你将我的一片真心活生生地撕碎,还逼我看你在他怀里甜蜜。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你们的幸福!’这就是我那被你践踏在脚下的父亲,可怜得就如同街上的乞丐!原来爱与被爱如此不同!”

蓝泊儿带着几分快意的笑,狠狠地说:“这世上本来就要分爱与被爱,就跟富人穷人一样,穷日子总要有人来过,过穷日子的人就叫穷人,不被爱的就叫作可怜人。你们注定可怜得像乞丐一样!”

她成功地触怒了他,被他用力一甩撞上了墙,头重重地磕上古老的石壁,登时火辣辣地疼。

他眼中漾满笑意,突然一手将她扯了出来,又甩到地上。她被丢得几乎昏厥,一动不动地半瘫在地上,眼泪哗啦啦滚落,连叫疼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我以为美丽尊贵的人鱼公主永远不知道疼的滋味,所以你才会以为别人跟你一样感受不到疼痛。原来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你以为你不死不灭很幸运吗?你觉得我的父亲很可怜吗?不,他比你好得多。”他扬起一抹恶毒的笑,死死地盯着她,“因为在他眼中,他只有一世的悲伤。而你,蓝柏玡衣,从逐域到逐歆,整整二十九次被幸福拒于门外。或是自尊作祟,或是自以为是,或是自命圣贤,或是自甘堕落……你死心塌地爱着的逐域总以各种理由拒绝和你厮守。记得那有多难受吧?只要把这种难受减少一点,就是父亲的难受。”

“住口。”蓝泊儿喃喃地说,声音虽轻,但人几乎是要疯了。

他也不听她的话,俯下身揽过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压制到自己面前。两人的距离几乎得用毫米计算。

“从今天开始我会天天拿鱼伺候你的胃。我就是想看看,逐歆以外的人能不能令蓝公主张口。”

“毕海奴,你若要我十分心痛,那其中的五分,我定要你承受!你知道,我有很多机会,千次,万次!”

他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像是鄙夷,又像是不屑,也像是嘲讽:“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绑我一百次,我就挣一百零一次!我总能逃开的!”

“当你的灵力消失殆尽,我就将咒鱼鞭插入你的胸口,或者喂你吞下禁海花,那时,你就会知道一切不一样了。没有人能逃过宿命,我逃不掉,你也不能。就算没有我送你一程,也还有别人。你也不知道,在这个古老的崇野,还有别人跟我有着同样的期望。”

她似有所动,迎上他有些狡黠有些愤恨的凝视,声音低低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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