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从天上到人间,辗转多年,终于到了这一天。还是时候,做一个了解了。
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司平心中怒气更甚。
她竟是这样冷漠绝情的人,对邶懿的死活无动于衷。
司平拽紧了身后的拳头,唤了云来飞上了天。
素以知道,他这是回天宫搬救兵去了,不过,这正是她要的。
如此一来,便没人能拦着她了。
不过,慕容笙平安回来的模样,她是怕是见不到了。
祁修望着娇弱,面色苍白的孟浔,眨了眨明亮的眼眸,眸中划过一抹迟疑,继而抬头忘了忘二楼的素以。
素以似有感觉,回眸忘了一眼。而后身形便淡了去。
司平走至半路,心头一跳,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素以为天微执念,对邶懿的爱,可谓穷尽江海也难以割舍,怎会轻易就将人送进了死地,自己却不闻不问。
不对!
司平越想越发觉得心惊,素以究竟想做些什么?
心中忽然生出一抹极为不祥的预感,他立刻调转了云头,往沧溟山去了。
素以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元神一分为二。
她想,元神撕裂,不过如此,并不是很疼,反倒比想象中容易了些。
自毁仙元无疑是自寻死路,她苍白的指间渐渐变得透明。
素以想,她终于不欠天微的了。
身体一点点消失,不过短短的瞬间,便只剩一颗脑袋还有上半身。
一缕元神从她心口飘出,钻进了孟浔身体之中。
孟浔只觉得身子莫名一热,格外舒畅,不过片刻,病痛也消了许多,手脚轻盈。
素以模模糊糊瞧见祁修环在胸前的手颤了颤,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她想着,这一辈子,自己唯一亏欠的就是他了。
她又想起了天帝,原来他说自己注定死去,竟是个这样的。
司平回来的时候,素以已化作了细碎的光芒,自空气中飘散。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空握了一手的虚无,什么也没留住。
他怎么也没猜到,竟是这个结局。
正逢慕容笙从那还愿阁中走出,望着那些晶莹的光芒在空中消散,心中忽然钝痛,可细细感受才知不过错觉。
慕容笙不甚在意,打还愿阁中过了一遍,这前因后果早已了然于心,如今的他,总算得意守住他最为在意的东西。
他不是没感觉这屋中气氛诡异,只是不曾在意罢。
慕容笙几步走至孟浔身边,将她楼入怀中。
“刚刚那些光芒是?”
“光芒?”孟浔疑惑,下意识瞥了瞥四周,她一直在此,并没有瞧见什么光芒。
慕容笙见她这般反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便不曾再追问下去。
“素以呢?”
他这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糟,却不曾瞧见那个“想要害他的人”。
屋中顿时一片静寂。
他虽知晓此后余生会发生些什么,却唯独不知,素以已经死去。
屋中站着的,除了毫不知情的孟浔以外,却无一个回答他的问题。
孟浔望了望这间她住了半月的木屋,并没有寻着素以身影,心中莫名悲伤了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个很亲近的人,也并不知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孟浔这一动,倒是让慕容笙一顿,他忽的想起,此生留给他们二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慕容笙立刻启程,带着孟浔下了山去,去为她寻一个大夫,一个能治好她这不治之症的大夫。
他本可以求素以的,只是他知道余生,他再没有见过素以这个人。
这沧溟山从不是什么仙云缭绕的仙山,一直都是凡人眼中颇为平凡的光景,最多是风景稍稍好了一些。
谁能想到这山中会藏了一位不涉凡尘的仙人呢?
慕容笙结果暗卫递过的缰绳,撩袍上马,对马下的人伸出了手,眼里带着柔情。
孟浔递过手去,身子一轻,待回神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马上。
只听一声喝,马儿已飞奔出去。
司平拽着拳头,双眼通红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为什么不拦住她?”
“你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不拦住她?”
祁修看不透他眼中的绝望与悲伤是真是假,唯有沉默以对。
“你明明可以拦住她的!”
司平不依不饶,神情却变了变,他应该早点看出来的,竟没有细想,就这样中了她的圈套。
眼中渐渐露出痛色,拽着他衣领的手也渐渐松了。
祁修依旧盯着他,动了动眉头。
“这是她的选择。”
“什么是选择,你分明是为了她入魔,却不愿意就她一会,你怎可以这样冷漠。”
司平甩开手中的衣领,一滴泪从眼眶滑落。
“这不过是注定的结局。”
司平闻言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似乎想起了什么,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终于,司平大笑,好似听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
“你说得对,我应该早点知道这样的结局的。”
“哈哈哈。”司平笑着离去,踏着七彩祥云,回到天上去了。
谷雨摸了摸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也不知是否是他眼花,竟瞧见司平眼底微弱的泪光。
不过眨眼,人已经走远。祁修冰冷的眸子忽的落在了他身上。
谷雨被看得浑身发毛,不由缩了缩脑袋。
慕容笙将孟浔带回了京都,安顿好。随后找到安国--军中一位不出名的副将。又派人将生在江南的怜儿连同他的父亲一起带回京都。
安国与怜儿几乎一见倾心,安国心生感激。这才入了慕容笙麾下。为他出谋划策,手段阴狠,短短几月就将几位中立的大臣招揽。
论谋略胆识,安国不输当年的平反柳氏一族叛乱的林飞将军,乃屈指可数的奇才。
有了安国,慕容笙很快登基帝位,孟浔为后。
登基之后,慕容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德妃平冤,揪出了当年盗窃兵符的罪魁祸首,已逝太子之母而今的孝德皇后。
次年六月,安国夫人怜儿诞下一儿一女,却忽然疯癫。安国无心国事便交出了手中兵权,一心照顾夫人,成了有名无实的安将军。
孟浔大病,不久将长辞于世,慕容笙也曾派人去沧溟山寻过。但木屋已然破败,久无人迹。
慕容笙闻言心中一顿,沉吟半响。
“皇上?皇上?”
“回清乾殿吧。”
“是,皇上。”
孟浔死在一场纷飞的雪中。回首那瞬,往事皆在脑中一一闪过。
司命亲自下凡迎接,恭恭敬敬道了句战神。
天微却拧了眉头。
“我早已不是天界战神。”
司命闻言躬了躬身子。
“还请战神随小仙回去复命。”
“不了,你且回复天帝,如今这六界我已毫无留恋。”
“战神……”
天微打断他。
“不必劝我。”
天微执意离去,四海八荒只守着她那座无人的海中小岛。
慕容笙十六登基,一年后孟浔便离他而去。执政四年,百业兴盛,天下天平,少有流民,百官勤政为民。
那年岁尽,下的最大的一场雪,慕容笙病重,死在了那场纷飞的大雪中。
邶懿神君渡劫成功,重返天庭。
从南天门上来,向着神君府去。
他微微挑了眉,自己这第三世不过二十岁便死去,过于短命了一些。
天宫中的那些个仙娥得了消息,一路尾随,若不是神君那张面皮子冷清惯了,怕是再有仙子安耐不住扑过去了。
而邶懿见惯了这阵仗,自是无动于衷。
“神君总算是成功度劫回来了!”一位粉衣仙子开口道,眼里满是迷恋。
那说话的仙子很快被横了一眼。
“乱说什么呢,神君这般厉害的人,怎会渡劫失败呢?”
两个童子站在仙桂后头,正低声议论着什么,说得尽兴了些,竟没发觉树后那般大的阵仗。
邶懿走过仙桂,经过一处拐角,正欲抬脚便听得那仙童道。
“听说邶懿神君近日就会历劫成功归来。”
“是吗?”
“可不,这都下界快六百年了,再不归来几时是个头?”
“是了是了。”那仙童应和两声,继而想起了什么。
“那你可知司……太子殿下为何受了罚,都在殿前跪了好几天了。”
邶懿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这你都不知道,可还记得咱们天界先前的那位百花司?”
“记得记得!就是天微战神的执念?这事还与她有干系?她不是早就跳了诛仙台嘛!”
邶懿一顿,驻了脚步,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跳是跳了,但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活了下来,不久前才散了仙元,太子殿下想求得天帝手中那盏凝魂灯呢!”
原本喧闹的那些仙子们听了这话也都莫名沉默了片刻。
就是之前做了些错事,到底是天界同胞,就这般死了也怪可惜的。那位粉衣女子想着,呆呆望着前头那道孤独的背影。
“凝魂灯不是早就碎了吗?”
那仙童有些不耐,正欲开口,哪想目光这般一转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吓得他腿都颤了颤。
他下界之前,想尽办法寻来魔岩,终将那盏凝魂灯修复,不过那灯早已不能聚魂,只能寻找破碎的仙元。
“怎么了?”
另一个仙童却因背对着神君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疑惑呢却听面前的人行了大礼。
“参见神君。”
两个仙童低垂了头去,闲话都说到天界上仙身上去了,这般大逆不道,怕是要受罚。
哪想等了许久却只见神君在那处静静的站着,眼中并无多余的神色,却看得那伶牙俐齿的仙童心中一寒。
那位百花司好歹曾是神君坐下的人,就这般死了,也不见他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悲伤的神色来。着实是叫人心寒了一些。
听说那位仙子可是用自己的血喂养了结魂草,这才救回了天微战神。
百余株仙草怕是用了大半的血,还因此受了天雷之刑。
那仙童却是有些替百花司不值。
邶懿停顿不过片刻,随即迈步离去,却不是往神君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