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姊妹多,本身肚子都还填不饱呢,谁拿这个当事儿……后来大了,我爸说白天扛锄头耪地,晚上还改造思想呢,就不敢翻翻了……」说到这,浩天说我爷不走了好十年吗。
书香没插嘴。
浩天继续道:「内会儿我爸才一两岁,啥印象都没有。
前些年我奶弥留前儿,家里给内边发了电报,我爷又回来一次。
完事儿带着我爸跟我大爷还去了趟内边。
听我爸讲,内边阔着呢,根本就不是……」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不得不把手拢成一个小喇叭。
书香在「哦」了一声之后,问浩天说「还记得跟你说内徐老剑客吗」。
浩天说记得。
书香道;「我们村以前有俩庙呢,逢人死必然是两个,到现在都是,咱不懂风水,也说不清,可徐老剑客说过,风水局破了」而后他把浩天没听过的,徐老剑客给自己讲的闻异事捡几个搬了出来,说都是小前儿听的。
「现在,东边的早没了,只西边学校那还有个旧址」随即把去首府遇见的情形也讲了出来,他说:「要说看花眼吧,我娘说她也看见了,可问我妈,我妈说她看见的是算命的,你说怪不怪」说到这,他又摇起头来,他说不做缺德事不怕鬼叫门,「别的我信,反正内些坑人害人不入人的,别急,早早晚晚得遭报应!」这话浩天认可,精头打起来也忘了腿疼。
「上周末打死条长虫,肚子鼓囊囊的,开始还以为是吞了蛤蟆,后来捋出蛋来才知道,闹了半天是个母的」除此,浩天说前些日子还捞鱼来,和焕章他们也都碰头了,等过些日子苞米差不多能下嘴,天也凉爽了,可以组织一次野炊。
地点嘛,他说还在防空洞,「行吗杨哥?」书香说好,简直太好了。
「到时逮只鸡什么的,再弄点莲子,来个荷叶鸡,咱这暑假也就齐活了」随后,他告浩天说前一阵自己也去河边玩来,除了王八还看到仙鹤了。
又提起上个月和焕章下地笼的事儿,他说鱼虾啥的可没少弄,他说这次就看加辉了,「窑坑干净,弄点鳝鱼啥的应该没大问题」哥俩从东聊到西,又从近聊到远,直到眼前灯影重迭,换成悠长的呼吸。
听谁喊了声啥,书香就「哎」了两声。
他认为自己喊出音儿了,没听见回应,却看到有人抖起鸡巴向他炫耀,这似乎更应该说是注意力都被卡巴裆里的玩意所吸引,然后一闪而逝打他眼前消失。
他挺纳闷,纳闷的还有,自己竟躺在了卡座上,脑瓜顶上还转起了七彩球。
分不清在哪,也不知道音乐何时响起来的,节奏挺快,他就跟着音乐一起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怀里就多了个人,肉呼呼挺丰满,还挺香。
嗅着香味,感觉来了,他就把双手滑向女人屁股。
女人屁股真肥,又翘又肥,穿着高跟鞋呢还。
每次往跟前搂时,他都会噘起屁股朝前顶一顶,贴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再磨两下。
四周黑漆漆的,感觉像是在云燕,又彷佛是在东院,就在这疑惑不解时,陡地一声,有人喊了起来。
「三儿三儿——」听声音像大哥,细看之下彷佛又是二哥,不过身量却和大爷相彷,怀里还抱了条长虫,可能是,又黑又粗的。
「你抱啥呢?」喊了一声,没人搭理,书香就问女人,说他抱着啥呢——胳膊这么一碰。
咯咯咯地,女人竟笑了起来,「咋还摸我屁股」摸的分明是前面,却给说成了后面。
「我说他抱着啥呢?」这次女人也没回应,寻顾中,书香就又问了一遍:「问你们话呢?」大哥和二哥晃晃悠悠,大爷倒是开口了,大爷说这是「四儿」。
「四儿?哪来的四儿?」莫名间,就看大爷双手平伸,把怀里内玩意端了起来。
书香说你干啥呢,「还不把它扔出去!」「你接着呀」这话不知是谁说的,在一声婴儿才有的泣哭中,长虫也变成了婴儿,嗖地一下飞向了半空,「接住了可」瞬间,书香脸色大变,扬脸张手动作一气呵成,然而两条腿却跟灌了铅似的。
可能是一哼,可能是一哈,也可能是一哼一哈,他就打梦里惊醒过来。
腿快被压麻了,缓了好几气,才把保国抱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还有点凉,蛤蟆偶尔呱呱半声,就跟不是这个世界发出来似的。
安顿好保国,给浩天盖毛巾被时,浩天也醒了。
「烟呢,杨哥?」喘息的声音沙哑而紧绷,书香就把手按在了浩天肩膀上,「躺着吧,哥给你点」踅摸出烟来叼在嘴上,点火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身上都湿透了。
黄鳝和田螺是周五晚上吃的。
浩天父母是周三下午来的,还提熘十斤鸡蛋和两瓶白酒。
灵秀说这是干啥,「也不说上午过来,饭都吃完了」寒暄在笑声里,书香就打屋里跑了出来。
和浩天父母打过照面,他说浩天都叫了我二年杨哥了,这点事儿还叫事儿,而后又说,昨儿晚上浩天一宿都没合眼,「我看咱爷仨谁都别说话,让浩天自己决定,到底留下还是住着?」「没什么过意不过意的,不就怕折腾吗」答复着浩天父母,灵秀拍板:「人留下酒留下,鸡蛋拿回家」就这么着,浩天一直留宿到周六早上。
临走时他说都不想家了,他说:「这嘴都吃馋了」灵秀说回头跟你杨哥再过来不就得了,「要不,你杨哥一个人在家也腻得慌」接下来的小十天里,日子叽里咕噜的,眨眼就过去了。
走漏出杨刚在体委看球的消息是书香打李萍嘴里听来的,这时已经月底了,农合杯也结束了。
跟世界杯赛场上的意大利队几乎如出一辙,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好歹人家是真踢,这成什么了。
然而话题都围绕在了昨天下午书香施救「溺水者」这件事儿上,配角父母又赶过来道谢,踢球放水这件事就给冲一边子去了。
灵秀扭过脸来,悄咪地支问了句:「到底咋回事?」书香说:「王辉溺水了,救他前儿还有焕章呢」昨儿就是周六,农合杯决赛。
和上周六比,这次在时间上明显宽裕多了,虽说一周的赛程安排间隔短了点,但起码没那么赶落,也不必扫除,更无需通知家长开什么幺蛾子动员会。
就是有点夸张——世界杯点数决胜,农合杯也点数决胜,尽管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这半年来的就都很夸张。
「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没收苞米,我看,这天凉不下来」随后,杨刚说今年太忙了,「都没带三儿出去玩」「玩还怎踢球?」书香嘟哝着回了一嘴,正要就着话题问杨刚到底哪天去看的球,结果却又被两位村干部以及溺水者的父母把话筒抢了过去。
「身体重要,可不能太辛苦」在支书和村长带头下,溺水者父母也这么说,「您是咱泰南的支柱,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说完,又是一通感恩戴德,说老杨家就是泰南人的福星(二十多年前是,现在更是),而后夸说灵秀教子有方(还得说咱这老妇联主任好啊)。
俩干部则说,沟头堡又出了个大英雄,将门虎子。
瞅这意思,再往后说自己可能就成伟人了,书香忍不住就插了句嘴:「人命关天,看见了能不管吗?」但很快,他就又被内份激昂澎湃和口水飞溅给压了下去。
「庄亲庄亲一家亲,说的不就是这个吗」哪怕驴唇不对马嘴,哪怕哪都不挨着哪,丝毫也没影响内四个人的心情,「对咱家王辉有再造之恩,绝不能肉埋饭里」书香笑了,红着脸笑,红着脸说:「还有奖励?」腮帮子跟嚼了一吨口香糖似的。
「有,肯定有,必须有」这你来我往,都快说成贯口了,「对对对,开学咱就去学校,把锦旗给送过去」开学真就去学校了,后来这事儿还上了泰南新闻,只不过接受采访时书香把在学校表彰大会上的发言又给重申了一遍。
他说:「救人前儿可还有赵焕章同学呢,他也有份!」决赛完事,众人说下午干啥去。
书香说先去看浩天,饭后大伙儿就跟着他去了梦庄。
恰逢两天之后开学,所以书香建议,庆祝活动推后,还有野炊。
他说:「十一前后,赶在收苞米前怎样?没问题的话就还防空洞」定好日子,他让小魏到时也过来,「奖金这块人的人份,还有补差的饭钱」最后又交代一句,说到时带着相机。
不知道赵永安什时候出的院,之所以撞见或者说知道这件事儿,也是书香跟焕章回来才发现的。
因为没看见马秀琴,所以书香问赵伯起,说琴娘干啥去了。
赵伯起说你琴娘去陆家营了,书香就没再问。
尔后去二道闸洗澡,书香问焕章:「你爷谁伺候(吃饭)?」弦外之音说的是咋又搬回来了,与此同时,问焕章琴娘啥时候回来。
得来的答案却是一问三不知,「我爸就说让我回来,我也没见着我妈影儿」「怎啥都不知道」嘀咕着,书香皱起眉来,「也不说问问呢怎么」其时夕照的日头正毒,都已经把他烤出鸡皮疙瘩了。
焕章正想说点什么,杨哥打桥上一猛子扎进了水里,他就尾随其后,也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游到岸边,焕章说前两天赶集还去看浩天哩。
「跟小玉吧」焕章说还有鬼哥大鹏跟海涛呢,「带着羊肉串和啤酒去的」上岸翻腾裤兜把烟拿了出来,走回去给书香递过去一根,「杨哥,磁带内事儿说还得过两天」「什么磁带?」书香抱着脑袋正想躺会儿,用手一拦,随后猛地又坐了起来,伸手把烟要了过来,「去黄脸他们家了?」「我没去,大鹏去的」点着烟,书香嘬了一口,听谁喊了声「还抽烟,告你妈介」,也没理会到底是谁,就问焕章:「大鹏回来咋说的?」「说新的还没来呢」「新的?」不可描述的事物像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探索时,内心总会滋生出一股股欲念,「听过的内,也没有吗?」「倒也拿回来一盘」说完这话,焕章就啐了一口,他说现在内屄可不是黄脸了,成黑驴鸡巴了,「大鹏也被耍了!」不明细理,书香说到底怎回事,「不拿了吗,臭子儿?」「比臭子儿强点儿,倒也有音儿,都内谁来着唱的」一时间还想不起了,就又骂了句街:「应该把磁带扔屄养脸上」就在此刻,不远处扑腾的脑袋被二人发现了。
书香和焕章都站了起来,烟也都扔了。
书香边跑边叮嘱焕章,说千万别让他抓住胳膊。
打桥上跳进水里,游到王辉身后时,保持距离的同时,哥俩一左一右就开始踹了起来。
徐老剑客嘴里内个「挨枪子儿的外甥」就是这么被救上来的……回到前院,书香把整个过程详尽地又跟妈讲了一遍,还笑着说当时也没注意,等救上来才发现,王辉都失禁了。
「难怪跟焕章睡那么早呢,累坏了」盯着儿子,灵秀说怎没喊人呢,不知道上午干啥来,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都吼了起来,「这是救上来了,救不上来不就把你搭进去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书香咧了咧嘴,说儿子好好的,「不也没事儿吗」「没事儿?这你心倒够大的,有事儿就晚了!」泪夺眶而出,打灵秀眼里涌了出来,「连你也坑我?」妈急了,真急了,书香赶忙起身解释:「妈你别哭,以后儿子不玩悬了」想替妈擦擦脸上的泪,鼻子一酸,他人就不争气地跪了下去。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让妈怎么活呀?」携裹而来的不止是熟悉的体香,匆匆那年,还有妈紧搂的双臂,以及缱绻在书香心底里的梦。
白露后的一个周四晌午,书香去了陆家营,给姥姥拜寿。
秋高气爽,宾朋满座,没进后院他就听到了宣泄声,而许久末见的大表哥和隔壁柴龙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眼前。
「看谁来了?」表哥面带笑容,当即朝屋里喊了起来,「小英雄来了」人虽发福,也起了肚子,精气却不减。
「好么,我还以为你这四海为家云游去了呢」刚把话撂下,乌泱泱地,哥哥姐姐们就打屋里走了出来。
「半年没见,香儿比四姑(姨)都高了」「才刚我爷还念叨,说怎还不来呢,哎,四姑(姨)人呢?」「赶紧跟大鹏洗手去,都该开席了」「我这灌了一肚子风,缓缓」月初妈说什么工作统筹,又开始四处奔波忙起来了。
「屋里可够热闹」刚迈进堂屋,两个操着渭南水嗓儿的中年女人也打里屋走了出来。
「帅哥来了」她们叫着,帅哥就笑嘻嘻地迎了过去。
上房坐满了人,没等书香拜见寿星老,大舅内边就催开了,「人呢,赶紧召你妈介?」刚进屋就来这手,弄得他挺被动。
「这还没给我姥道福呐」他呲呲一笑,边给姥姥拜寿,边跟舅舅们打招呼,「瞅把我大舅给急的,一会儿开喝跑不了你,啊」不等开口问二舅和三舅什时候来的,哥俩就一前一后问起书香救人的事儿。
唠了十来分钟也没见妈回来,书香起身走了出去。
前院也没看见,如厕时,他点了根烟,没嘬两口便听到来自西北方向的声音,低沉而尖锐,由远及近,「姑奶,琴娘咋了,还趟炕上了?」然而姑奶并末作答,绕出拐角时,也没言声。
「妈你干啥来?」书香把烟一丢,又甩了两下鸡巴,提裤子就奔了出来,「可就等你了」妈仍旧没言语,不过焕章嘴里的内条黑驴却开口了。
他说「哎」,一惊一乍的,脸上又黑又亮,还是寸头,嘴也颇似供桌上的猪拱子,「不杨哥吗」正晌午时,男人们已喝出高潮来,以桌为单位,尽兴时分也不讲什么礼仪不礼仪了,嚷嚷吵吵地打起了酒官司。
妇女们也在喝酒,依次给老太君请安时,偶尔会数落自家男人几句,无非就是警告他们少喝一些,别出洋相。
直到此刻,书香才注意到姥爷和四舅当间儿还坐着个他应该称其为爸爸的人。
酒不知道走了几轮,从大舅开始,脸都变得透亮起来,脖子也变粗了,却唯独爸爸面不改色,与众不同。
然而轮到妈去敬酒,却给大舅拦了下来,说啥也要让她把四姑父没喝的内份给补上来。
也是此际,书香看到了爸爸面前摆的饮料。
不提猪跑,就杯中酒而言,书香这半年可长了不少见识。
他说除了嫖赌,自己基本上也算是个小五毒了,当然,这肯定不是原话。
但他有腿,他就站起来,就走了过去。
大舅六十了,书香说外甥陪你喝一口。
「不上学了?」耳边响起妈的声音,妈还说:「没你事儿」紧随其后,大舅哈哈哈地言语起来,也不知上没上头,竟甩了这么一句:「妙人可还没起呢」「起啥起啊,又不是啤酒」书香说,「看大舅雄风不减,要不给你整个大碗来?」他也哈哈起来。
回到座上,姨们已经约好下午都干啥了。
岁数大的说先歇晌,岁数小一点的则说打麻将。
提到下岗,二舅妈和三舅妈说渭南好多人都丢了工作,邪乎着呢;而提起计划生育时,用的也是邪乎——「城里也扒房,再说也不敢要,关键是没地方躲,只能打掉」。
这时,书香想起了艳娘,他想跟妈说点什么,一时间却找不到话。
觥筹交错,秋老虎随着喧嚣在悄没声地肆虐。
酒透亮,碟碟碗碗里也透亮,包括每个人的脸。
看着妈一饮而尽,看着她咳嗽两声后又给酒盅里蓄满了酒,芙蓉便打书香眼前绽放开来,「吃你的饭!」冰冷一闪而逝,彷佛看走眼了。
关于看走眼,书香跟焕章也提过。
「幻觉还是咋的,不近视啊,你说我明明看的就是徐老剑客」他说可能撞鬼了,咂滋味又觉着不对,「没干过缺德事儿啊!」救完人,身子跟散架似的,也饿了,就打二道闸回来了。
徐老剑客家的门板子快烂了,房上墙头院里,荒草遍地。
「你说怎就没人管管这儿呢?不也是孤寡老人吗!」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千疮百孔,满目苍凉,一屋子黑布隆冬。
焕章说走吧杨哥,「晚上去我家吃」本来书香不想去,又实在抹不开脸儿,「知道,今儿不你回来了」他说先回家转告一声吧,不成想门竟锁上了,到北头才知道,原来晚上在这儿聚齐。
之前过来就闻到一股子味儿,此刻二返头堂,内股子味儿还有,书香就问焕章闻见没有。
走向柜橱时,他看到碗架子里摆着一盆所剩无几的拌辣椒,还有少半盆醋熘土豆片。
「饿了吧,手等工夫菜就炒来」书香回头看了看,是赵伯起,「都是剩菜,没来得及倒呢」也是此时,赵永安的声音也打屋里传了出来:「秀琴不说别给她扔吗」处暑过后,天瞬间就高了起来,早晚也变得没那么热了。
鬼节刚好赶在末伏最后一天,这是这个晚上书香打爷爷嘴里听来的。
除此,在安慰完赵永安时,爷爷还对赵伯起说:「急累啥的,可都别再让他着了」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琴娘被提了起来,「前两天在这吃饭不还……」话没说完,不过奶奶倒是给续了下言,「我看,秀琴多半是累的」「我爸这边刚出院,也腾不开手,就让她回娘家先住几天」其时赵伯起就是这么说的。发布地址: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