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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五、戮战八方远名扬)(三万五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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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牙酸,他对花允清暗挑眉毛,下巴虚虚往陆禾背后一扬,那意思这叫什么事儿

啊。花允清也只能叹气摇头,不好再说重话。

腐林中朽木高大绿藤浓密,天色早早就暗下来。众人收拢队伍,宁尘大模大

样划了三个灵觉带六个金丹三班倒着守夜,其他人辟开一处清静些的地方扎了营

。有爱洁的在戒指里自带了帐篷支上,其他几个上树的上树、窝地的窝地,都给

自己挑了好地方歇息。

灵觉金丹聚在一堆儿,五个元婴加一个陆禾单独升一团篝火起来,围了四只

帐篷在外面。

宁尘四下巡视着,申屠烜闲来无事也随着他枯转。两人并未攀谈,一前一后

走了半圈,宁尘忽地听见身后申屠烜开口说了个名字。

「巫晓霜。」

宁尘回过头去奇怪道:「你说啥?」

「认识吗?」申屠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问了一句,只拿眼认真打量宁尘神情

宁尘挑眉毛道:「谁啊?」

申屠烜呵呵一笑:「没事,一时想差了。」

不等宁尘细问,只听得前头帐篷那边粗声粗气有人骂了起来。

「妈的,真要我说,早就该一把火将这腐林皆尽烧了,唤些姓马姓牛的前来

耕种,哪儿还有这些事端。」

说话的是项舂,他象妖法身躯体硕大,化作人形也是加倍魁梧,行在腐林之

中比旁人更要多废几分力气开路,此时歇息下来便满嘴的不忿。

回话是花允清:「林子好烧,瘴气却不好清,若没这些林木挡着,恶沼的瘴

气四溢弥散,修为低些是扛不住的。」

项舂本也只是牢骚几句,「嗨」了一声不再言语。申屠烜正跟宁尘走回营地

,口中奇道:「花护法出身南海,却不想对八荒之地如此了解?」

贺芷珺怕她说漏什么,接口道:「申屠兄有所不知,当年尹仙王在腐林恶沼

灭群虫、屠蛮妖的时候,我与花妹也由人邀来掺了一手。这两日经过的地方,我

们当年都走过一遍了。」

「那时候是何情形?我略有耳闻,倒是没有详问。」申屠烜又问。

「尹仙王意图一劳永逸建不世之功,自然要先定后方。那一战倾国之力,扫

灭了八荒七地的虫巢蠃穴,只留得最后的万里虫窟不敢冒进。另有几只蛮妖部族

难以收拢的,也都顺手屠了个干净。」

宁尘这外来的和尚一直搭不上话,此时正好发问:「蛮妖又是什么来头?」

贺芷珺娓娓道:「都是上古妖族还未兴繁之时,兽鳞水羽四族与蠃族结合留

下的后代。它们虽有灵识,行事却多随本能。有的尚能说几句人语,但平时却与

野兽无异。它们多族相融血脉诡奇,战力颇为强横,奈何既不能使唤,又人少势

寡。尹仙王眼中容不得这许多沙子,见到蛮妖部族便都杀了。」

这一顿闲话,申屠烜和项舂听了几百遍的东西,两人都不耐烦钻去帐篷睡了

。贺芷珺还当宁尘那问是替她们遮掩什么,话说完罢,还对他偷偷报以一笑。

倒也是不冤,宁尘确实有此一问,但亦是有心替她们岔开话题。当日里三人

交手,合欢真气刹那间游走她们全身,已是将二女查了个底儿掉。

贺芷珺花允清皆是三阴劫脉,阴阳二气中阴气极重,按道理说就这么走阴阳

真气功法,是难以修到这么高修为的,可恰恰二人都有异样之处。

贺芷珺异样在识海,她那识海隐约有道心络,却细渺渺如幼兽小小绒毛,宁

尘若不细看险些漏了过去。偏生有一丝儿阳气从这里渗入,叫那三阴脉有了支点

,一杆子将她翘到了虚婴境。

花允清在查探之下更是惊人,她识海无暇,气海上却著有异物,竟是种了两

只蛊在体内。一者叩入丹田腹脐,二者钻在心尖咬死,硬生生从蛊中拔出一道阳

气勉强持住平衡,站在虚婴之上。

凭宁尘的聪明哪还看不出来,带少主历练只是顺道,八成是要过来再捉些蛊

虫儿回去,才好继续往元婴境攻进了。

怪不得那嘴唇儿都是黑的,怕是叫那蛊虫闹的气血不调了。宁尘暗搓搓在肚

里琢磨,若是给她喂一口薛虹渚那里抢来的驱蛊药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无冤无仇的,他就是胡乱想想。那蛊虫并非毒蛊,乃是蕴生阳气用的,给人

家把蛊驱了,怕不是虚婴要崩。再者说,薛虹渚那驱蛊药也未必能奈何元婴级别

施用的蛊虫。

* * * * * * * * * * * *

次日起来行军不过一个时辰,宁尘就得到神念传讯,说是有人寻到一处异象

宁尘与众人一同寻去发讯者所在之处,到地方也不需那人说话,只见树林茂

密处清开了巴掌大一片,地上插了一只小小木桩。那木桩上拴着藤绳,另一端与

正上方枝桠栓在一起,正中间结草成环,似是用草编了什么歪歪扭扭的图样。

那草环悬在中间,随风飘荡晃悠悠的,像一面被拴住的小旗子。陆禾看见了

心生好奇,想上去摸一把,花允清在旁边咳嗽一声,不敢动了。

「这是什么东西?」宁尘大声向众人发问。

大伙儿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申屠烜靠过去仔细看了一番,犹豫道

:「看这样子,倒像蛮妖做的、标划领地的图腾,只是没见过拿草编得这么简陋

。」

贺芷珺也应道:「的确有几分相似,可当年尹仙王一路杀将过去,若说千岛

赤湖和荒戈烟山有部族未被发现,幸存下来倒也合理,可腐林恶沼这边决计是不

该再有的。」

「管他娘许多!」项舂烦躁着闯过去,一脚将那木桩子踢倒,信手拽下那草

环扔在一边。

在场的元婴妖修中项舂不是先天大妖,一众灵觉金丹隐隐都以他为尊,他现

在的干脆做派更是合得众妖心意,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宁尘不意多说,但却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初如何在扎伽八部陷入迷阵、又是

如何误入离尘谷的。那些道旁的白石墩墩儿,不就是被自己这么踢躺的么。

好在那草环编得潦草简单,亦看不出什么法力留存,想来并无大碍。众人所

想也是如此这般,都觉得大概是当初某个覆灭部族留下的图腾残骸。

队伍重新列开继续搜林,路间又有人撞见了三五只草环,众妖觉得晦气,都

上手胡乱扯碎了。

待到下午时分,失踪的斥候队终于有了线索。众人寻得一处人力开出的营盘

,周围大树都伐了开来,在营盘外围筑了半圈木墙,另半边不知是力有不逮尚未

完工还是被袭击冲坏,光剩了一地木料。

营盘不大,可见只是一只队伍在此驻扎。众人在营盘里巡视一番,依稀可见

这地方搭建的极为仓促,像是迫不得已才要扎营御敌。

最令人头疼的,营中虽然物事纷乱,却见不到一具尸身,连根骨骸都不剩,

想要带回去交差都不成。

众妖都叽叽歪歪抖着手说「这下麻烦了」。几个元婴却围在一起沉吟思忖,

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申屠兄怎么看?」宁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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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跟前就是几泊血迹,都荫在土里变得黑了。申屠烜盯着地面上的污迹,

皱着眉头:「若是斥候队伍全军覆没,那便都成了蠃族腹中之物,自然不会留下

尸体……可是……」

他这「可是」拖了个长音,半天没有续上。贺芷珺被他提醒了一下,跟着接

道:「以蠃族那般取食,吃的再是干净,怎么也会留些毛发骨殖。」

宁尘用鞋底蹭蹭地上血污:「莫不是都被囫囵捉走了?」

他说出这么一句,脑中电光石火,又失声道:「我操,跟小爷玩母巢之战呢

?」

众人听不懂他说什么,都齐齐看他。宁尘收敛着摆摆手:「我意思是,这蠃

族中怕不是出了什么大头目,派出些虫兵,专司抓人回去吃的。」

「倒是有几种似蜂似蚁的蠃族,都不比这些蟑螂甲虫厉害多少。斥候队伍那

么多金丹,不可能打不过。」贺芷珺初时还笑,话说完的时候却也皱起眉头,「

可要万一真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准……」

申屠烜打断道:「莫说这些没有用的,不若撒出人去,在周围仔细搜搜,看

能有什么线索没有。」

宁尘当即从善如流,叫申屠烜和项舂二人分头带队向外围摸去,自己依旧和

太初阴阳宗三人居中策应。

他席地盘膝而坐,神识扩张出去罩在每个人身上以免生变。这还是宁尘第一

次认真施展分神期大成的神识,只觉得方圆数里之内分毫毕现,一丝异动也逃之

不过。只是林中窜来跑去不少野鸡兔子,地上又有蛇虫鼠蚁乱爬,宁尘不得不全

神贯注,才能将神识稳稳聚在这四十多人身上。

冷不丁,突然有只手打横里伸出来,正揪在宁尘耳朵垂儿上。宁尘入定之际

全神贯注,骤然被袭全身汗毛都炸了,下意识往后猛地一挣,耳朵撕辣辣疼起来

他一跃而起,却见二女背对自己在外圈警戒,正留了一个陆禾在自己身边。

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兴头犯了手贱,闲着没事儿竟来揪宁尘耳朵垂儿玩,全然

不知轻重。

宁尘在耳朵上一摸,方才闪的有些狠了,竟给他拽破一道小口流了几滴血。

他再憋不住,伸腿就要当胸给这小子一脚。陆禾吓得直往后躲,口中道:「你自

己拽的!你自己拽的!」

听见响动,贺芷珺和花允清赶忙又凑过来给俩人拦住了。宁尘指着鼻子骂娘

:「这他妈一天天的,有人管没人管啦!!」

贺芷珺又是连忙一顿道歉,宁尘这回不依不饶:「这他娘前后两回了,我非

扇他两耳光让他知道知道疼!」

陆禾一个劲儿往贺芷珺身后藏,贺芷珺求道:「子川执意要打,就由我代受

了吧!」

这点小摩擦宁尘哪能真跟人家姑娘动手,他歪鼻子斜眼,刚想骂她溺爱娇宠

没个边儿了,却见贺芷珺一个劲儿跟自己使眼色,不住微微点头怂恿。他心下会

意,知道贺芷珺是要借机叫陆禾长长心,索性就与她玩个把戏,口中叫声「好」

,不待陆禾反应过来,已挟风带火一巴掌抽在贺芷珺脸上。

宁尘这体质掌控身躯无人出其右,看似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楞在贺芷珺脸颊

边停了一瞬,只叫那呼啸掌风扫过去,响亮亮「啪」的一声,听着倒是怪爽的。

贺芷珺知道他会留力,却没想收得这般好,假装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鼓动真

气将脸颊激得红了,又咬破舌尖抿出一丝血在嘴角。

陆禾何曾见过真有人敢打自己那贺姐姐,一时间都吓得懵了。宁尘这招不光

唬住了陆禾,连花允清都没识出真假,眼见宁尘凑过去又要扇第二掌,她登时急

了,上去一把抓住宁尘手腕。

「第二掌由我受了!」

宁尘心说诶嘿,也行。二话没说照葫芦画瓢也给了花允清一耳光。

花允清先前对宁尘颇有几分好感,如今见他睚眦必报,于女孩家也不留情面

,很是有些失望,硬挺着脖子准备挨上一下。不料想雷声大雨点儿小,轻风拂面

一声脆响,疼都没疼上一下。

她愣着没动,眼瞧贺芷珺脸颊微微肿起,还当是宁尘只对自己分外留情。一

时间没想明白其中关节,阴差阳错间脸竟不禁红了。

太初阴阳宗两个女子,一个用真气装的,一个是误生羞意,都弄个红脸蛋。

宁尘还在那暗暗嘬牙花子,心说这俩娘们儿,往脸上运气装样都是一把好手儿啊

陆禾不是个知道心疼人的主儿,可到此时节也急了,跳前一步尖声叫道:「

我不过拨你耳垂玩玩,谁想你那般不经拽!你还元婴呢!拽一下怎还就拽出血了

!小题大做!!又跟贺姐姐花姐姐下这般狠手!你不是人!」

宁尘哼道:「我不是章鱼吗?啥时候变成人了?」

陆禾气得咬牙跺脚,只不敢找宁尘放对儿,又给激得流出泪来。贺芷珺拿手

背敷着伤处,冷冷淡淡道:「无妨,少主便凭自己喜欢行事吧,大不了我二人替

罪就是,活活被人打死也是应该。」

陆禾听得这句话心惊胆战,赶忙抱着贺芷珺告饶求解,左一声右一声赌咒发

誓,言道是再也不敢孟浪行事,这才哄得贺芷珺脸色柔和下来。

「诸人行功之时,哪是你能胡乱烦扰的?你还去挑人家的不是,哪有这般道

理?子川尚于我们相熟,这才饶你,不然此番非得有难了!」

贺芷珺抓住陆禾还能听得进去的这点机会,苦口婆心又教起他来。花允清则

凑到宁尘身旁,小声嗔道:「少主也没说错,你那元婴之体,怎地随便拽一下还

破出血了……」

说着话,花允清从袖中翻出一只白帕,轻轻在宁尘耳朵伤处点了两下:「喏

,这个给你,扎上。」

宁尘开始是糊涂着,可是她忽地显出几分亲近,这色中恶鬼岂能想不通其中

岔了那条道儿?这花允清确是好看,亦不似在走些清心寡欲的修行路数,能吃一

口怎么还不吃上一口的。于是宁尘顺水推舟:「我这肉身不那么坚实,却胜在恢

复极快,你看,早不出血了。」

说着话,帕子却在花允清眼皮底下被他收走了。花允清拽他一下:「既用不

上,那还我。」

「嘿!给我了就是我的,不还。」

花允清看他惫懒模样,忍不住哼笑一声,也便罢了。

突然,宁尘神识中骤然一颤,几乎是在同时,不远处茂林中一声惨叫。几人

不敢耽搁,立时发信叫众人收拢队伍,齐齐向出事处冲去。

先前赶路时被藤树阻拌手脚,只是众人不想胡乱浪费真气,值此事发之际哪

还有这些顾忌,几十名高阶修士凝气成罡呼啸而来,周围一应林木灌草都被冲烂

碾碎,刹那间扫开几大片空地。

众人前后脚赶到方才惨叫所在,却未见人影,聚在一起小心翼翼找了一炷香

时间,才在草丛里寻到那人尸身所在。

死的是个金丹,被什么东西从下巴颏下面贯脑而入,顶门开洞紫府尽毁,脑

浆子稀溜溜淌了一地,看样子也没来得及作任何应对,一招毙命煞是狠辣。

有与他相识的金丹妖修忍不住高声怒骂,宁尘呵斥了几句这才作罢。众人乱

作一团没个主意,都围在几个元婴周围不停聒噪。

项舂被他们搅得烦乱,大声道:「才不过一点波折便这般无状,要你们何用

!?不若都逃回家去,看看尹仙王拿你们怎样!」

他的根底与众妖修最是相近,他一发话骚动立时平息大半。

宁尘并不管他们如何,只扳着地上尸身左右看了半晌,心中犯了嘀咕。像这

般从颚下贯脑的伤口,发力角度极为刁钻,哪怕对手是元婴级别武修也难从此处

下招。更何况这名金丹一点儿反抗都无,如说是偷袭时直取下颚,宁尘是不信的

「花护法,你过来一下。」

花允清立刻上前,半跪在尸身旁边:「你说。」

「你帮忙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中毒迹象。」

花允清一怔:「怎么要来问我?」

「你嘴唇儿都给毒黑了,想必深谙毒术。」

女孩下意识抿了抿嘴:「我这不是……算了,我先看看……」

她上下摸索一番,不出一盏茶功夫,目光忽然变得锋锐,上手一扯将尸身衣

服撕开,露出后腰一处伤来。那处一片黑紫之间留着一个小孔,几缕黑色浓汁从

中外溢,可不就是先中的毒,后穿的脑袋吗。

申屠烜凑到近前,惊讶道:「我们妖族修行法门对毒力多有抵抗,能将金丹

期一触即倒……要是万里虫窟还则罢了,腐林恶沼这边从未听说过有这般厉害的

毒物。」

宁尘有合欢法纲祛毒镇蛊,倒不十分害怕,只是冷不丁来上一下,怕是不消

多久这所谓「扬威军」就得丢盔弃甲,回去再在尹震渊那边谋得权位可就不易了

还没等诸人商议情势,外围突然又响了呼喝声音。宁尘一跃而起,远远瞧见

一只褐色巨螳从林中窜出,两只镰臂已死死刀住一人。另有一百节蜈蚣从地中暴

起,将外围另一人层层卷在当中。

那二人皆是金丹,吓得魂飞魄散,施蛮力死挣硬拉。妖族善使刀剑者不多,

俱是凝气成刃、亦或在拳脚灌注真罡伤敌。然而那巨螳在他真气乱爆之下巍然不

动,大腭一张,锋利细密的口器直往脖子咬下。

周围修士一窝蜂扑上去,众人不敢乱打伤了同伴,尽朝那巨螳肢体腰腹猛攻

。可哪怕是灵觉期的拳脚轰将上去,也都被它一身硬甲扛下来。队中另有两名人

族剑修御剑而击,砰啪几下,只在它鞘翅上留了三五道划痕,竟是一点儿破不动

那甲壳。

另一边那大蜈蚣更是狠毒,紧紧缠住人后竟从口中往里钻去。那人拼命惨嚎

,周围人却麻了爪,生怕使上狠劲儿去打蜈蚣却将他伤了。

宁尘旋风般从天而降,「噌」一声拔了柳渡刀。他未朝巨螳要害腹部下刀,

只将刀身运足真罡,神念锁准关节柔韧处,刃至筋断,噗地先切了一条腿去。

巨螳如脑后有眼,虽断一肢,旁边一条腿却弹而射起,势大力沉直奔宁尘面

门。宁尘不及躲闪,拿刀背硬挡一击,生生被震出两丈多远。

宁尘心下大骇,方才虽用得巧劲,毕竟也认真出了八分气力,谁成想一时竟

无法制敌。那巨螳手上还抓着人呢,真要拼杀起来难保不会打个你来我往。他还

想再冲,却见那人大半个脑袋都已被巨螳活生生嚼没了。

巨螳瞪着那一双网状绿眼,口中层层刀片来回咀嚼着手中血肉,无欲无情,

看得宁尘后背发凉,一时竟没迈出步去。

「都他妈闪开!!」

项舂来的慢些,却也一眼将情势看了个分明,不说二话直接现了法身。只见

他身后虚影猛然膨胀,恍然变作一头十几丈高的巨象,端的是遮天蔽日。那巨象

法身比周围朽木更高,虚影的两只前腿石柱一般粗厚。它轰然落地,震得众人险

些摔倒。再定睛一看,那巨螳蜈蚣连带修士已直接被碾成肉泥,浓汁血肉一同积

在两丈大的脚印之内。

林子里终于静下来。

项舂收了法身,一众妖修都不禁围上去,连连夸赞。项舂如若未闻,只快步

走到宁尘身前,闷声道:「若林中都是这等强悍的蠃虫,这一队金丹谁也活不了

,干脆遣他们回去。」

宁尘不置可否,只皱着眉头在心中暗暗忖度。项舂性子粗悍,见他一言不发

,当时就要提高嗓门和他争吵。

可还没等他张嘴,宁尘眼中忽地精光一现,厉声喝道:「随我速走!!」

众人惊疑之间不敢有悖,眼见宁尘向某处窜去,连忙鼓动真气紧随其后,又

听他在前面大声道「收揽所见岩石木料,多多益善!」,也是纷纷照做。

待宁尘停下时,队伍竟是重回了斥候队先前布下的营地。大家不明所以,却

闻宁尘在中间高声道:「灵觉的向外扫平腐木,开阔视野;金丹的在内里将木石

遍铺地面!项舂,你有夯地之法,把地上石料都踩实了!太初阴阳宗的,居高预

警!」

他几句话将任务交代分明,众人来不及细想,都懵着照做去了。

宁尘也往上升了几丈,冷冷俯视这片地面。花允清忍不住飘过来,问道:「

你觉察到什么了?」

宁尘沉声道:「你看见申屠烜了吗?」

花允清闻言,低头扫视一圈,全然没找到申屠烜的影子。

「他……人呢?」

宁尘咬牙道:「方才就没了!」

蠃族从暗中偷袭,得手杀了一个金丹也就罢了,如今连元婴都能被无声无息

攫走,情势已坏得远超想象。

最让宁尘骇然的是,那巨螳蜈蚣捉人来食旁若无人,没有丝毫逃窜之意;而

施展突袭的蠃族却灵智非凡,特意隐遁身形不叫他们摸到一点破绽。两相一错,

宁尘的直觉立生警兆,仿佛背后有一股大阴影笼罩下来。先前斥候队伍决定扎营

据守,恐怕绝非一时兴起,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关键只在一问——巨螳食人,为何不逃?

宁尘已无须多想,因为扩出去的神识正探得远处林中生出异样。

他的神识纵观中原,乃是三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强悍。方圆十几里外,数

百只蠃族已跨入他神识笼罩,正朝他们蜂拥而来。

巨螳不逃,便是要叫他们多留片刻,好让蠃族围而歼之……

宁尘高声预警,唤回外围开树的灵觉,命众人结圆舞阵而待,又叫项舂守在

阵中压住背后。若有蠃族如那蜈蚣一般破土而袭,方才夯实的那些石料总能多阻

它们一瞬,但凡露出头来,便叫项舂先给它们踩个稀巴烂。

众人闻得虫军压来,心中虽然惊惧,但宁尘一番布置干脆利落极有章法,便

都咬住牙准备一战。这扬威军十之八九都是妖族,天生得一股血性野性,如今主

意拿定,纷纷显出了十二分狠戾。

四面八方树动林摇,刹那间虫子已从草木缝隙中喷涌而出。那千万只虫足密

密麻麻响成一片,犹若无数蚂蚁钻入耳膜。

来者除了那些蟑螂甲虫,放眼望去茫茫一片足有十几只巨螳。宁尘沉心定气

,细细观望,又在其中辨出一种黑色魔虫,约莫七八只的样子。它们混在虫群之

中,并不着急向前,而是伏在地上不紧不慢兜转迂回。

外围已经接战,这扬威军虽是临时凑出来的杂牌,可无论单拎哪一个出来也

是同境界颇有些实力自负的,不然也不敢来大蚀国讨事作。如今背水一战,他们

把一身本事都使将出来,杀得虫群尸横遍地不得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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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以真罡锻体拳脚搏杀,最多使些血脉天赋的法术;而蠃族不成人形,更

无气海识海,真气都不会外放,却铸得一身钢筋铁骨。双方都不擅施法术,全凭

近身鏖战,妖修体魄远胜人族,可仍是不可与同阶蠃族相提并论,只论这一点蠃

族已占尽优势。

可蠃虫灵智终究低微,众人只需虚晃两招骗得一个破绽,便能直取要害。有

了宁尘先前打样,几个灵觉期接战巨螳也不再慌张,立掌成刀真气凝刃,先从巨

螳关节处下手,三五回合将它砍得四足皆断,只留一对镰肢,再趁它无力腾挪之

际戳烂脑袋便罢。

太初阴阳宗两名护法乃是战场上中流砥柱,她二人在战圈两端各司一方,叫

周围一干顶不住消耗的金丹们大涨士气。

贺芷珺阴阳真气自是使得比陆禾强之百倍,她放下一对水袖,以袖代指贯射

真气。蠃族虽无气海,但真气转走全身更无节制,除巨螳之外的蠃族几乎触之即

爆,扬下漫天的绿黄脓水。

陆禾跟在贺芷珺附近,她多少还要在意一下少主安危,另一头花允清则是全

无牵绊。她掀开肩上皮氅,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两尺长的青紫色钢针。她以气御针

,一穿十十穿百,遍扫虫阵,破敌之数无人可及。

众人各显本事,又有发了狠祭出本命法宝的,不消一炷香时间已杀了大半下

去。眼见最有威胁的巨螳已死的七七八八,大伙儿乘胜追击,直将战线推回去十

几丈远。

就在此刻,众人彼此之间距离刚一拉远,几只黑色魔虫骤然暴起。

原本不过七八尺长的虫子,一身漆黑发亮满似油光的硬壳瞬间裂张开来,身

量暴涨三倍不止。细碎坚壳之下露出层层叠叠的骨椎尖刺,前面一对大螯比巨螳

更利,腹下露出两排六只虫肢,足端生几着根指头,依稀与人手相仿,令人毛骨

悚然。

数名金丹一心杀敌,被黑虫从边上一口扑倒,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魔虫竟裂

开腹腔,下肢七手八脚将他们直接裹住。

它们捉了人去,扭身就窜,刹时间没入虫群深处,疾如闪电穿云。

贺芷珺扭头一看,正瞥见陆禾被那魔虫叩住,她浑身血都凉了,后背拿真气

硬挨了巨螳一刀,飞也似地扑过去欲救少主。可那魔虫窜得极快,未等她御起风

来就已经混在数不尽的蠃虫之中。贺芷珺眼看追之不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胸闷欲

呕,忍不住就要伏地大哭起来。

宁尘一直悬空未动,就是在盯着那几只魔虫动向。魔虫刚露峥嵘之色,他几

根惑神无影针已甩了出去。蠃族无识海气海不可惑神,仅仅锁定位置却不在话下

巽风邪体法诀早已掐好,魔虫刚刚开始逃窜他已直追出去。神识借惑神无影

针锁定,激出几道风术卷住数只魔虫,权且阻住它们潜入深林,宁尘急驰而去,

陌葬三刀兜头就劈。

陌葬三刀本就是龙姐姐为他用心挑选、背水一搏的招数,吴大少送的柳渡又

是万中挑一的好刀。宁尘元婴级真气满溢刀罡,挟千钧之势压下,殊不料这第一

刀触在魔虫身上,竟怵地一滑未能入体。

那魔虫一身甲壳似革似铁,硬中带软软中生硬,如同一层又韧又滑的野猪皮

。被砍了一刀,它腹下立时转了两只爪子过来,直奔宁尘肋下章门穴。

章门穴乃真罡与气血交转重穴,位于肋下又不好防备。魔虫不知哪里来的认

穴本领,就看它奔驰之疾便知这几只爪子力大无穷,被如此捅在章门穴上,不昏

也得气力全失,怪不得受袭者没有丝毫反抗机会。

宁尘一刀未竟血气上涌,全不管这魔虫反攻,剩下两刀没有半分迟滞。虫爪

正中穴位之时,柳渡刀已破开虫颈,绞下魔虫头来。

血肉之体早将穴位挪了,自然伤不到宁尘。他借势反推刀背,大喝一声,将

那虫子横剖开来,斜刺里甩在地上。

陆禾叫一泡淡绿色粘液裹在腹中空腔里,似是被虫毒迷了。他重新吸了一口

空气,这才猛咳着挣扎起来。

宁尘无心管他,又顺针弦追向另一只魔虫。这些魔虫彷如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有了一回经验,宁尘故意买个章门穴破绽,两三刀劈伤一只踢在地上,留叫其

他灵觉金丹赶上来援手救人。

不消一会儿功夫,魔虫尽数伏诛,救得一个灵觉六个金丹出来。虫群后力不

济,被众人前后杀散,留下满地虫尸腥臭难闻。项舂在中圈大开杀戒,前来偷袭

后方的蜈蚣一条条都被他徒手撕成八段。

一战之下,仅十二三人受伤,无一人殒命。贺芷珺踉跄着扑在陆禾近前,紧

紧将他抱在怀里,泪流满面。花允清赶来之时陆禾已被救下,并未瞧见他被抓走

的情形,可现在见陆禾腿还塞在虫肚子里没拿出来,还能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一

时间后怕激得全身冷颤,一只手摸在陆禾头上,也是抖得厉害。

宁尘收刀入鞘,落下地来刚准备调息,周围众妖修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拢在

其中连声欢呼。大伙儿心中清明,若非宁尘令出如山,众人闭目塞听瞎打乱战,

恐怕大半都要交代在这儿。

项舂在后面连杀几十条剧毒蜈蚣,实是出力最多,他却丝毫没有居功,只咚

咚咚快步走来,大笑着将宁尘抓在手里,用力往上一抛,又轻巧接住放在地上。

宁尘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一时也有些发愣,他暗暗感叹半晌,这才抚掌叫

众人静下。

「此一战勉强得胜,不可大意,只赢在大伙儿众心协力……」

宁尘说了几句鼓舞人心之词,安抚队伍叫大家就地歇息将养。贺芷珺花允清

寻到机会,跑来宁尘跟前千恩万谢,又撵着陆禾上前,恭恭敬敬给宁尘鞠了一个

大躬。

陆禾这次着实托大,吃了一次血亏,尚未来得及清干净身上所有污秽。他再

是纨绔,也明白不是宁尘自己已万劫不复,声音已然对他亲近百倍。

「游哥哥,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陆禾感恩戴德,以后我都好好听你的……

他毕竟年少,话音里还颤颤巍巍说不囫囵。但宁尘听出他意中赤诚,便对他

笑笑,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两下。

贺芷珺和花允清万没想到此一战会叫少主落入这般凶险,此时劫后余生,心

里都偏着往宁尘这边靠了。贺芷珺看出宁尘胸中有事,上心道:「子川领了一场

大胜,如何愁眉不展?」

宁尘沉声道:「八荒之地,总不会只有这么几只虫子。我思忖不若收敛虫尸

,撤回千峰座,那八手魔虫绝非凡物,也算与仙王多少有个交代。」

贺芷珺点头称是:「子川想的不错,既已有了些许眉目,没必要贪图全功。

万一后面损兵折将,却拿不出更多情信回去,更不好看。」

宁尘嗯嗯点头,可抬眼一看,却觉得贺芷珺神色不像是心生退意。

「贺姐姐,你不会是不想一起走吧?」

「我们还需再耽搁一会儿,前后脚便回去。」

「就凭你们俩带一个累……呃陆、陆禾,也敢在这险地徘徊?我可告诉你,

这腐林恶沼之间恐怕已有大变!」

贺芷珺如何不知,却只一个劲儿摇头:「小清在此处尚有所求之物,不敢再

耽搁。」

宁尘忍不住扭头对花允清道:「不会是你那蛊虫要死了,没的续吧?」

花允清无奈点了一下头,随即面色铁青道:「你、你如何知道的?!」

宁尘朝她吐舌头:「就许你们探我,不许我来探你?」

眼见花允清神情绷紧,贺芷珺连忙插嘴道:「小清,子川于我们大恩在前,

交交根底也算不了什么。我们都是同族一脉,在南疆相互知些根底更是方便。子

川,你猜的不错,小清的阴阳真气需靠蛊虫蕴养,若这一回找不到,她一身功力

尽散,太初阴阳宗怕是要一衰再败了。」

宁尘是个人精,能大概猜个七八。太初阴阳宗本就不是什么大宗,能有两个

虚婴境已是超了不少中原小门小派,其后最多还有一个元婴宗主。但如今看她们

甘冒奇险,带着少主来南疆历练,恐怕那元婴宗主已然殒没,这才急着要提带少

主早日成材。

此事倒也不必挑明,宁尘左右衡量一番:「如此这般,倒不如叫金丹期的护

了受伤的先走,我们几个修为高的再探上一探。我求个大功,你们找你们的蛊虫

,一举两得,倒也方便。」

此番决策,贺芷珺这边得益更甚,她大喜过望,却已不再道谢,只是抿嘴对

宁尘点了点头。宁尘知道,太初阴阳宗的朋友这就算正经交上了。

他回身准备与众人交代回撤事宜,结果刚走几步就愣在当场,如遭雷击。

宁尘勉强保持面上冷静,快步走回贺芷珺她们身边,压低声音道:「你们可

识得回去的路?」

花贺二女抬头望天,想要观日头位置辨识方向。这一看不要紧,二女也是沁

了冷汗出来。

方才接战之时便是中午,这打了大半天,那瘴气遮蔽之下的日光竟动也不动

,再无法借之分辨东南西北。

「中瘴了?!这怎么会?」贺芷珺拎起腰间避障虫,晃了两晃,那虫子蔫哒

哒趴在琉璃球中捋须搓脚,没发出半分响叫。

宁尘道:「难不成瘴气也生了什么从前没有的异变?不想这么多,只是不知

这瘴是迷瘴还是幻瘴!」

瘴气亦分多种:迷瘴遮心神,幻瘴迷六识,淫瘴生邪念,毒瘴损体魄,最狠

的还要算是死瘴,吸不到一时三刻即可毙命。宁尘只是看书所得,并不能辨识瘴

气,只好多问多学。

为辨分明,三人将项舂也叫了来一起斟酌。项舂闻言就欲开口大骂,被宁尘

赶紧捂着嘴劝下,不让他动摇人心。

四人按捺心神仔细内视,却见感求方位的那部分神识又懒又钝,连宁尘这等

异数都不例外,可见应是迷瘴作祟。

项舂道:「这他妈如何是好?不若我硬开出一条直路,也好过原地兜圈子!

宁尘哭笑不得:「又瞧不出方向,你往哪里开?」

贺芷珺安抚道:「项大哥,少主一直喜欢跟你玩,你给他看看你的神通如何

?」

项舂虽然性莽,倒是不傻,知道贺芷珺有话不欲自己和陆禾听见。他也不计

较,朝陆禾一扬头:「你看这是什么!」

陆禾先前被吓得狠了,本不想离了两个姐姐,可一扭头却见项舂法身化实,

亮出个大长鼻子晃来晃去,一时竟也忘了害怕,跟着项舂就去了。

「大象!你若法身全都化实,得有多重哇!」

眼见大象哥和陆禾去的远些,贺芷珺这才转头对宁尘道:「子川,你是扬威

军的主心骨,此事不敢瞒你。小清……」

花允清亮开披肩皮氅,除了一排御法神针,里侧另有两排小小锦囊。

「我这里倒有几只蛊虫,专克一应瘴气,如果实在寻不到办法,我便用上一

只。」

宁尘眉毛一扬:「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花允清讶道:「你懂蛊?」

「不懂。可若是没有隐情,你也不用兜来绕去的了。」

女孩叹了一口气:「只因此蛊耗竭精气,用过之后我几天内再无战力。且瘴

气虽然可解,却不敢说一定就是迷瘴。一旦用错,噬心蚀骨之痛还在其次,蛊虫

彼此相煎,自此修为也要跌下一层……」

言及此处,花允清已是开诚布公,无需再多说什么,只等宁尘来做决断。

宁尘看着她的眼睛,咂咂嘴,半晌才开口道:「你总这么叹气,不好看啦。

花允清一愣,刹时间只觉得荒谬可笑,不知他现在怎么还说得出这等孟浪话

来。可随即又哑然失笑,知道他是宽解二人之心。

「好不好看跟你也没关系。你快说,如今该怎么办?」

「远没到生死关头,冒那风险作甚。实在不行,我们几个元婴拼上真力,还

能困死在这里不成?」

宁尘凭借神识之强无往不利,今次忽地察觉自己被制困此地,若说一点都不

害怕那就是吹大牛了。可他如今大风大浪已然经过不少,四面楚歌心若死灰也不

是一次两次,现在皮也未伤骨也未动,远不到慌不择路的时候。

花贺二人听他这么说,心安多了几分。宁尘也不多耗,只归队与众人交代,

教大家在体内吐纳延息,缓下些瘴气入体的速度。

趁众人休憩之时,宁尘将八手魔虫的残骸聚拢过来,仔细查验。这东西的行

止状貌大合宁尘先前假想,真就是为掳人而生的。至于掳去作得什么用途,那就

无迹可寻了。

他拎起那虫肢观瞧,越看越像是一只长长人手,尤其那四根指头简直一模一

样,只是少了一根拇指,看着叫人脊背发凉。

宁尘盯着地上虫骸看了半天,八手魔虫没瞧出什么别的,倒是眼角忽地看到

旁边巨螳尸首有些不同。他俯下身去扳过虫尸,豁然发现那巨螳后颈上生着一只

小孩拳头大的肉瘤。

那肉瘤已然枯萎,灰凄凄一团钻在头颅与身子间的甲壳缝隙中,无数细细血

丝树根一样扎下去,现在已是变得黑了。

他赶忙继续查验,果不其然,所有虫尸同样部位都生有肉瘤,唯独八手魔虫

未有。或许是这些魔虫正是靠这些东西操控虫群,又或者其中有什么别的关节,

却不是宁尘现在能弄明白的。

他唤来其他三名元婴辨认,三人都从未在蠃族身上见过这等情状。项舂粗声

道:「可能你先前还真说对了,蠃族中变化出了什么大头目,专叫魔虫给它捉有

修为的回去吃!」

宁尘拧眉道:「此事未见分明,权且不论,另有一件事还要你们参详一二。

「啊?」

「刚才鏖战之时我不曾动手,一来为了盯紧魔虫,二来也是在提防第一次袭

击的蠃虫。连申屠烜都能掳去,绝不是方才那群虫子能办到的。可是自始至终,

直到八手魔虫突袭抓人、我们方寸大乱之时,那东西都没有现身……」

项舂晃晃脑袋:「你不用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哪儿有毛病?」

「我想,要么是那虫子难以制服申屠烜,耽搁了机会;要么它们根本就不是

一边的!」

旁边花允清忍不住道:「有理……倘若只是与申屠烜僵持,元婴期再是落了

下风,也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第一个遇袭的金丹,身上先中猛毒,早失了反抗能

力。它们若想掳人,根本不必杀掉。」

宁尘沉声道:「有要捉人的,有要杀人的,这地方可真不太平…

25-02-14

…」

「我去跟他们说,叫大家都小心着!」项舂扭头欲走,被宁尘抬胳膊拦了。

「项大哥,你顺带告诉大家,非是急情,万不可露了妖气。混战时我特意留

心,蠃虫冲阵看似没有什么章法,实则暗中有序。那些真气勃发时难掩妖气的,

聚过去的虫子就多些。她们俩没有妖气,反倒是追着虫子打。」

不是追着虫子打,也不会叫八手魔虫钻空子捉走陆禾了。贺芷珺眉间郁沉,

满脸惭愧,花允清连忙过去摸摸她后背,细声与之宽慰。

项舂应一声便去了,花允清凑到宁尘身边:「如此说来,也是因为我们齐力

攻杀两只巨螳蜈蚣之时暴露妖气,才惹来的大群蠃族?」

刚才项舂在,宁尘给他留了面子没说,可不就是他幻化法身的原因吗。虽抵

不上先天大妖的妖气浓烈,那终究也是元婴期妖修的法身,法身一现妖气暴涨再

无遮掩,自然引动远处虫群。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项舂不出手,这三五十人齐齐

运作真罡,也难报不会有同样结果。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宁尘唤起众人,寻了个大概方向,继续往深处去探。他

打定主意,但凡再有虫群来犯,就自己装作不敌叫八手魔虫抓去,好好看看隐藏

在八荒之地后面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然而刚行不到半日,就听得有细密嗡鸣声遥遥响起。众人一直警惕着没有放

松,声音一响,立刻都站住不动侧耳倾听。

「要开树清地吗?」项舂先问。

宁尘拿神念扫了一番:「是从天上来的,尽是些小虫,不是先前攻来的。」

项舂脸色大变,他双腿一屈,嘭的一声跃到空中。他从天上坠下,还未落地

,就已大声嘶号起来。

「快跑!!都他妈快跑!!」

未等宁尘回过神来,众妖吓得屁滚尿流,呜呀呀乱嚎着扭头便逃,宁尘方才

积得些许威信全然不起作用,想问个分明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一层黑蒙蒙的薄纱忽地遮掩了日光,鞘翅振动的嗡鸣刺得耳膜发痒。它

们缓慢而坚定地从天上罩下来,犹如一只黑色巨手,而地上的人才是虫子。

宁尘浑身打个哆嗦,掐诀就窜,再顾不上其他旁人。看众妖修的模样,应该

即是嬴澄口中所讲的痋灾。

黑雾席卷而来,跑在最后的三个金丹仿佛被那黑色裙边轻轻扫了一下,即刻

跌倒在地。他们嚎叫着将全身罡气向四面乱扫,却连一只痋虫都阻之不住,眨眼

间被蛰满全身滚在地上,不过三息时间已化作几具白骨。

宁尘慌了神,拼命运作巽风邪体,一溜烟超过那些金丹灵觉跑在了前面。可

他甫一抬头,却见项舂缓下速度来,停在空中凝神静气,不知意欲何为。

「都他妈跑快点儿!!」

他大吼出声,双臂伸展,运一股大气力在肩上,猛然将双臂向前一扇。元婴

期全盛真气化作一道冲击啸波,直扫痋灾而去。

还真起了几分作用,那冲击波撞在痋群之上,冲得黑雾向后扫开十余丈远。

若不是他舍身出手,不消一盏茶功夫,落在后面这些金丹一个不剩,都要交代在

这儿。

他怒放真罡气浪三次,气海不济,动作刚刚一缓,痋虫已聚拢相汇,直冲项

舂而来。这一次它们再无先前温吞之相,都被元婴大妖妖气激引,连振翅声都大

了不止一倍。

项舂本就乏于灵敏,眼见痋虫速度汹涌,比自己身法更快,干脆咬牙发狠弃

掉脱逃之念,真真正正祭起法身,衣衫俱裂,身材暴涨,化作那头十几丈高的巨

象。

象鼻一声高鸣,双峰般的巨腿故伎重演,照准痋群猛踩下去,足上更兜了几

倍方圆的真气,直将偌大一片林子生生压成了平地。

然而待他双脚一抬,痋虫又从脚下地中飞窜起来,根本没有被真气碾碎。它

们聚成黑雾,空中一转,扑在巨象腿上就咬。

那巨象嘶鸣不已,双腿在地上滚来蹭去,却哪里挣脱得了。但见那小山一般

的腿脚刹时就已见骨,痋虫如毒水一般迅速向上攀附,连肋骨都啃将出来。

正在此刻,宁尘掌中捏住心血石,利箭般俯冲过来。巽风邪体激起层层风旋

,绞了巨象身上大半痋虫飞起。

「收法身!!速撤!!」

先天大妖心血石比元婴巨象更惹痋虫注意,一瞬间乌压压都调转方向,朝宁

尘追来。宁尘余光瞥到项舂已变回人形挣扎起身,便不再兜转,一心发力朝反向

冲去。

身后振翅嗡鸣刺得他脑后发麻,宁尘爆真气猛窜一段,紧接着卸劲一停,将

手中心血石猛掷出去。那小小石头闪着红光,远远坠入丛林之中,再看不见了。

虽舍不得小蛟送他的心血石,却终究能救自己一命,也算不亏。

他收敛真气,伏身草丛。振翅声砂啦啦从头顶滑过,朝心血石方向去了。宁

尘堪堪松下一口气,刚待起身,却见另一团没来得及跟上的黑雾正在头顶盘旋。

心血石远在天边,它们一时没能追去,宁尘却是近在咫尺的目标。

宁尘浑身一个激灵,上面痋虫已毫不留情扑将下来。宁尘起身欲逃,背后已

剧痛袭来,那指甲盖大的黑色小甲虫蜂拥而至,眨眼就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神志涣散之际,宁尘脑中只滑过一个念头。

他妈的,石头扔得太远了!!

* * * * * * * * * * * *

南海,青岚江入海口。

一头千年巨鼋伏于海床,将头埋在面前美味之上大口朵颐。

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竟有十几只青岚江的蛏蚌从江中冲入海里。巨鼋

最好这一口,可它身躯巨硕,难以逆水入江,已是多年没吃到这等饕餮盛宴。它

方才一闻到香味立刻苏醒,巨掌翻波离了洞府,直奔蛏蚌而来,甩开腮帮子好一

顿猛嚼。

正吃的开心,神识中突然生出警信。巨鼋一惊,连忙扔下面前美餐,连滚带

爬往自己洞府游去。

这回去一看不要紧,只见洞府结界大破,远处深水中隐隐一道亮银色已窜出

不知多远。

——巫晓霜!!你他娘以后可别叫我逮住!!——

鳞族水族在海中自有一套言语,巨鼋暴怒声音化作水中滚滚震颤,传出几百

里远。

巫晓霜一招调虎离山,从巨鼋洞府中偷得宝贝,此时遥遥听到它骂声传来,

更加洋洋得意,晃动尾巴游得别提多起劲了。

南海海水温温润润,比青岚江更暖几分,然而天高海深,巫晓霜往东南方游

了半个时辰,又下潜百丈,海水已然冰冷刺骨。不过她并不在乎,反倒觉得清清

凉凉亦有一分别样的舒服。

海底深处,黑礁珊瑚之间现出一座宫殿。巫晓霜从正门游入,立时有成群虾

蟹簇拥过来,讨好似地用大甲在她鳞上细细打理,将上面些许小藻皆尽清理干净

巫晓霜不耐烦,虾兵蟹将还没干完活儿,被她身子一抖掀在一边。她直往宫

殿深处去游,过了一条长廊,穿过结界入到无水之境,落地行路往大殿走去。

大殿穹顶尽是夜明宝珠,照得殿中如若白昼。本就是蜃蛟所居之处,这屋宇

自然建得空阔高耸,尤其中间那玉台,百丈长的成年蜃蛟盘在上面歇息亦不显得

拥挤。

不过殿中只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坐在一汪有意蓄得的海底热泉旁边,

将双足探在里面,静静读着手中一本竹册。

她斜眼瞥见巫晓霜蹭进来,哼笑一声:「不和娘置气啦?」

巫晓霜眼睛往天花板瞥着,故意不看她,却将脑袋伸到女子腿边厮磨,又把

尾巴伸进热泉之中,轻轻翻腾几下。

女子叹口气道:「都怪你那爹爹,从小尽给你讲些歪故事,把你教的坏了。

他化龙升神拍拍屁股走了,我哪里还管得住你……娘也是怕人心叵测,让那小子

将你戕害了。」

巫晓霜忍不住,开口道:「我眼睁睁看着呢,哪里有假。他一个人去打寒溟

漓水宫的长老,丝毫不惧,爹故事里曾经讲的年少英雄,不就是这般嘛……」

「娘没说是假的,康氏兄弟被他救下,早就报至我处,吾族自该感激。娘只

是担忧,人族心地深不可测,有那英雄的时候,也有那负心的时候,世人觊觎吾

族已久,你又如何得知他有几分的良善?」

巫晓霜张张嘴,想将他在芒城栈边说过的话全讲出来,可又觉心跳的厉害,

由羞变恼,使劲在热泉中折腾起来,搅得水花四溅。

「我要去找!我就要去找!我在这里无聊死了!!」

女子在她额上拍了一掌,叫她老实:「你一心与他交往,可说不定他早已有

人了,又能待你几分好?」

「爹不也是三妻四妾!我姨娘一大堆,却也没见爹爹亏待娘亲你!」

女子见她不吃这套,只好缓声道:「你修为不精难以自保,况且如今只能上

身化形,叫他看见,如何能受住?他们人族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这

副模样,他又怎能衷心于你?」

巫晓霜委屈道:「那什么时候才能许我去啊!」

女子略一思忖:「待你千年之后化形完全,再去不迟。」

巫晓霜翻个白眼,气鼓鼓道:「千年之后他都死啦!」

「他若是连分神期都上不去,也配不上我女儿。」

「那说好啦,我化了形,就许我去寻他玩!」

女子「嗯」了一声,巫晓霜立时将身子一扭,泥鳅一般兴高采烈滑到大殿门

口,将口一张。

蜃蛟在肚中蕴有腹囊,成年蜃蛟甚至可用腹囊吸尽千顷碧波,与人族储物戒

有异曲同工之妙。巫晓霜从腹囊中吐出一物,亮晶晶闪在娘亲面前。

女子见状大惊失色:「你、你何处弄来的化形丹?!」

巫晓霜费了半天口舌,总算从娘亲口中诈出那句许可之言,此时沾沾自喜,

摇头摆尾。

女子想起身捉她,巫晓霜连忙将丹药纳入腹囊,作势欲逃。女子怕将她逼走

,不敢再近,只能先好声将她安抚下来。

「唉!是不是去归虽寿的洞府偷来的?!也就它那里有一枚化形丹,又憨憨

厚厚经不得你欺诈……」

「嘿嘿,我够聪明啦,娘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人欺负了!」

「小霜儿,你先别走,听娘与你多讲几句。」

「不听不听,娘尽会说些没用的!」

「难道,你连他名字都不想知道?」

这句话分量够大,巫晓霜挪不动步子了。

「此人名叫宁尘,是天下共缉的凶犯。娘本欲叫你蛰伏千年,待看他是否能

给自己抢出一线生机,再与他纠缠。」

巫晓霜在原地蹦了几蹦:「就这样才好!人族不喜欢他,他便更亲妖族啦!

娘,你是如何知道他姓名的?」

女子并不答她:「他藏身白帝时,托名独孤十三;混迹南疆,又不知要假名

何人。此子口蜜腹剑,你与他交往,实在是凶险万分……他隐名埋姓变幻容貌,

加上南疆广袤,你又如何能寻得到他……」

巫晓霜见娘亲苦口婆心,也是不忍她担忧过甚,于是喃喃着:「我……有东

西可以找到他……」

女子惊道:「你将心血石也给了他?!」

巫晓霜不敢直视母亲双目,只闷闷「嗯」了一声。

女子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头颅失声泣道:「苦了我痴心的孩儿……原来你命

中有此一劫,却是娘拦不住的……你便去吧,只是心肠要狠辣些,比人更狠,才

好提防他们害你……」

巫晓霜得了母亲首肯,心花怒放,哪还顾得上娘亲说些什么,拧身便窜出了

宫。

她使出一身御水的本事,感应着心血石方位,化作离弦之箭,直奔南疆东岸

而去。

游了一天一夜,巫晓霜寻得一个无人清净处,趁着月色爬上岸来。她从腹囊

吐出盗来的化形丹,先将上半身化了人形,然后急忙忙将它服入体内。

药力顷刻间灌注全身,下半身龙体骤然崩碎重塑法身,千百枚龙鳞齐齐没入

肉中,如万刀加身。巫晓霜惨叫一声翻到在地,痛得冷汗直流。

化形所需的千年光阴被丹药催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肌骨寸断,血肉再铸,

巫晓霜三番五次痛晕,又翻来覆去痛醒,直被激得筋疲力尽,昏死过去。

待她重新醒来,只见身下一双雪白双腿已然定型,地上浸满血污,双腿也尽

是滚的泥巴。她生性爱洁,挣扎着掐诀聚水去冲,不料被水一沾,刚成型的双腿

又如浇上一盆炭火,烧得她剧痛非常。

巫晓霜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到底也是金枝玉叶,在江海中哪怕与旁的水族

茬架,也没有真敢对她下狠手的。一时间被那剧痛冲在心口,女孩涌起万般委屈

,忍不住抱着膝盖呜呜哭了半晌。

待得剧痛渐消,她这才从腹囊吐出一口气,取出从娘亲那里偷得的衣衫鞋袜

,笨手笨脚穿着妥当,颤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

双脚第一次走路,每踩在地上就像有无数刀片在脚心乱割。巫晓霜扶着旁边

大树喘了半天冷气,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向心血石气息方向挪去。

经了这么一回,女孩儿心思又苦又酸,觉得这般闯出来吃苦可后悔死了。可

那悔意片刻即消,她早就知道化形艰难,只是性子刚烈,自打定主意那时便再无

回头的念想。

心血石气息缥缈缈远在天边,也不知追去能不能寻到那个叫宁尘的少年……

巫晓霜想起母亲那些反复嘱念,借着蚀骨之痛狠下心道,若是发现你把我心头之

血丢了卖了,叫我找你不到,我就立刻回家,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可她攒住指间一片碎布,又忍不住心想,凭心血石找不到,还能嗅着这片衣

服寻上一寻……等到他了面前,非得、非得……

骂他一声!

打他一下!

咬他一口!

问他一句……

(待续)

ps:情人节,巫晓霜,正得合适,索性赶紧更了。  [ 本章完 ]

25-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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