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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五、戮战八方远名扬)(三万五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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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2-14

二十五、戮战八荒远名扬

宁尘已在芒城停驻时间不短,原以为还要耐着性子折腾几日才有机缘显露,

殊不料竟有一个贝至信自己找上门来。发布地址ωωω.lTxsfb.C⊙㎡宁尘三世为人,又有《云不行》相辅,依

稀可辨贝至信虚实忠奸。得此良佐,叫宁尘禁不住心潮澎湃,若南疆一行能对贝

至信实打实考验一番,将来光复合欢宗、兴盛离尘谷,都是大有可为。

心中虽然跃跃欲动,可宁尘还是牢牢坐稳了三日。他先将先前女子账目一一

收完,又与嬴澄纳来的灞城妖族双修行功,稳稳填好升境元婴留下的浮亏,这才

准备动身。

「游公子,你欲南行,便叫小朱陪你一起吧。你单枪匹马,也当有个知根知

底的下人,小朱毕竟妖身,在那边使唤起来好歹是个方便。」

她话说完了,又扭头问朱豆道:「小朱,你愿与游公子一起吗?」

嬴澄也算真心为宁尘着想,把自己这小小心腹都送了出去。她先说后问,其

实是剖明心迹,不叫宁尘怀疑自己与小朱私下有什么交代谋划。

小朱愣了一下,没答腔,反倒仰头问宁尘:「大个儿,我有三件事儿说。」

宁尘笑道:「你说便是。」

「第一,跟你去了,你管不管饭?」

「那是当然,哪儿能饿着你呀。」

「第二,不能光给我吃菜啊……」

「不吃不吃。」

「第三,可得给我肉吃啊……」

「这第二第三不是一条吗!」

小朱皱皱鼻子:「哼哼……我、我也吃水果……」

嬴澄在旁边掩口微笑:「这回行了,愿意去了吧?」

小朱身子上下颠动,嘿嘿直乐,看模样还挺迫不及待。

嬴澄又揪着他那小耳朵垂儿,认真道:「那你可要跟紧游公子,替他掌好眼

色,不叫别人把他害了……也别叫他们害了你。」

她最后补这一句温情流露,是真心心疼小朱。小朱连连点头:「姑娘你放心

吧!谁来害我们,我拿拳头夯死他!」

「不需你动手,游公子比你本事大多了。你就死死记住,他叫你干什么你便

照办,不可含糊。」

「好嘞!」

嬴澄又转向宁尘:「游公子也记得,小朱哪里都好,把话说透说清,他便是

一个好使唤。就唯独一条,可不好叫他在大场面同席吃饭。」

宁尘哈哈笑着应了,心说大概是小朱吃相不好。

叮嘱完,嬴澄起身后退一步,与宁尘万福道别。

宁尘望了她一会儿:「嬴澄,我觉得你能在芒城活得很好。」

嬴澄一愣,随即也微微一笑:「尽力而为。」

宁尘点点头:「日后若是有缘还能回来芒城,再看看你是守住了本心,还是

变作了薛虹渚。」

他说着话,抓过嬴澄手腕,将一枚襄助金丹的丹药抹在她手里。嬴澄瞪大双

目,看看手中丹药,又抬头看向宁尘,她心中大动感念,眼看就要流下泪来。

宁尘不欲多耗,抬手拍拍嬴澄肩膀,带小朱御风而动,向南边缓缓飞去。

十里之距,宁尘飞了片刻便到,还未等他落下,贝至信已察觉他外放的真气

,自己也飞起半空迎他。宁尘扬着笑脸刚要与他作礼,忽地看到贝至信眼窝青黑

,嘴唇也裂了一道口子,模样颇为狼狈。

「哎?这怎么了?让人给打了?」宁尘皱眉。

贝至信面上风平浪静:「无妨,我们上路吧。」

「那怎么行。你这边没整利索,留着尾巴也是一件心事。说,谁干的?我先

去给你把仇报了。」

宁尘说着就要往回飞,贝至信慌忙将他胳膊扥住。

「唉,是贱内一时失手,可不敢报什么仇。」

「噗!」

宁尘还没说啥,旁边小朱已乐出声来。看贝至信尴尬不已,宁尘搡了小朱一

把,正色道:「老贝,你有家有口的,就这么跟我跑了,回头能跟老婆交代吗?

老贝苦笑道:「贱内常劝我,叫我觅寻良机施展一番手脚。这女人,头发长

见识短,她觉得在芒城档头手下干点什么就是崭露头角,却不知什么叫天地广阔

。那日我回去与她一说,竟忽地闹将起来,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失

手给我脸上来了两下……」

「那是舍不得你……」宁尘掏出三枚灵石交给小朱,「哎,你去鲜蔬坊,给

老贝家里人送去,咱们在前边折腾,后院也不能起火。」

贝至信拦下小朱,对宁尘道:「却不是自夸,经营从商这种微末小技,于我

而言不值一提,这些年积攒的资财,叫她娘仨一辈子吃用无碍。为了不叫有心人

以我妻儿要挟拿捏,我昨日便已送她们出城,躲去提前安排好的隐居之处了。」

细微处见底蕴,贝至信事情做得如此周全,宁尘对他多了几分信心。于是不

再耽搁,三人一同上路,由着贝至信带路,深入南疆而去。

一路上小朱尽被宁尘拎着,给他折腾够呛,中途歇脚时便吵着嚷着要学御风

。贝至信凝心期修为,亦是妖身,抽工夫教了他一番,待再上路时竟真也歪歪扭

扭飞了起来,把宁尘看得连连咂舌,今天也算见着猪在天上飞了。

趁行路的时间,宁尘向贝至信请教了不少从书上看来的妖族情况。吴少陵给

的几本书贝至信全都读过,他旁征博引,将书中错漏处依依指辨。以小见大,贝

至信那腹中三千卷绝非纸上谈兵,想必混迹市井时并没有闷读死书。

「老贝,你见过这东西吗?」宁尘看他见多识广,便将小蛟的心血石拿了出

来。

贝至信眉头一皱:「心血石都是来自先天大妖的,你何来此物?」

「青岚蜃蛟所赠。你可知此物有何用处?」

贝至信摇头道:「此物极为少见,先天大妖各有其能,蜃蛟的心血石我却不

知有何妙用。但其上有大妖心血残留,所以妖气极为浓厚,在关要时祭出,寻常

的狐黄白柳之妖难免吓得屁滚尿流。」

宁尘沉吟一声,默默将心血石收了。贝至信观瞧他片刻,开口道:「主家,

我有一问,还需你如实相告。」

「嗯?但讲无妨。」

「你此番来南疆,是准备长留此方,还是只为办事?」

「哈,你希望我是留下,还是归去?」

「这可轮不到我说话,主家往哪里去,我自要追随。只是走的时候需得接上

家小。」

贝至信话语中虽然说得周全,但宁尘却知道这也只是空话。宁尘管中窥豹,

多少识出他确有真才实学,这种人绝不会单凭传言中几句话就能对自己死心塌地

。想要真正笼络他忠心不二,最重要的是得叫他瞧见,自己究竟有没有几分本事

可同样的,宁尘也无法于一面之间全心托信于他。两人都有心往对方那里靠

近,却也终需时日。

所以宁尘不可能将龙雅歌的事说个清楚,他踟蹰片刻,开口道:「我来南疆

,是为了寻一个物事。」

「是寻人,还是寻物?」贝至信知道分寸,并不追根问底。

「二者有何区别?」

「寻人和寻物,只要能上达妖王,都还好办,只怕……」

贝至信说到此处,目光不住在宁尘脸上摇曳。他察言观色,亦是怕哪句话问

得深了,惹了主家不快,白白伤费二人信赖。

宁尘左右一想,终究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过隐晦也只会耽误贝至信施展

手脚,于是将头一点:「只怕什么?老贝你说。」

「只怕主家那物事,是有神有智的灵物,飞遁藏匿,自有来去。要寻这种物

事,非掘地三尺不可。况且你若借妖王之力搜寻,究竟是万难遮掩。」

老贝一句话戳在宁尘心窝上。他这些日子之所以浑浑噩噩不知从哪里着手,

归根结底是不知该如何保龙雅歌残魂无虞。若于妖王开诚布公,万一那边厢心生

觊觎,抢先找到龙姐姐炼化戕害,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

「这正是我忧心之处,还望先生指点!」宁尘朝他恭敬一礼。

贝至信摆手道:「先前都讲了莫要称先生。今后这出谋划策便如喝水吃饭,

主家老与我这么拘着礼数,我话都不好说了。」

「没事,求着你的时候我做足礼数,吵架骂娘的时候你别生我气,咱俩也算

平账了嘛。」

贝至信呵呵乐起来:「主家还真是少年心性,却叫我没了恁多的顾忌。好,

我且问你,你可听过中原流传的,买猫求碗的公案?」

那则公案在中原传讲已久,道是有一古董商在乡间倒货,偶见一村户的花猫

于古董碗中用饭。他假意出价买猫,借机诱那村户将古董碗相赠与他,殊不料村

户摆着手,一句「我们还指望这碗多卖几只猫」,叫那商人偷鸡不成蚀了米。

宁尘蹙着眉头思忖片刻,愕然道:「你是教我学那商人?」

「不错。」

「公案之中,那商人可是白白赔了一只猫的钱。」

「的确如此,但你却可以与那妖国仙王做一场无本买卖。」

宁尘与贝至信对视片刻,心中刹那明悟,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 * * * * * * * * * * *

芒城以南名为芒施,足比肩中原五州之广。三大妖国,兽族称大蚀国,羽族

称炎阳国,鳞族称罗浮国,皆以芒施为根基。其疆域划分与中原大有不同,非是

以界山界河为限,而在各妖部所居地域。故三国土地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

有你。

宁尘与贝至信定好策略,自己将就着小朱的速度赶路,老贝率先赴大蚀国国

都布置斡旋。贝至信虽长年偏居小隅,但经商走贩时亦没落下人脉牵搭。达官显

贵未必能触见摸着,但那近处的体己下人却没有恁多遮拦。再加上狈族总得有个

挂靠及用之处,开明些的显贵也常留有狈族门客在府。

宁尘自己也思忖过,虽然贝至信以狈族角度说的话并非虚言,但妖族贵胄们

于他们千提万防也不是没有道理。纷乱之时人人门下都有狈族出谋划策,以他们

的才智必得重用。可谁又能确信,狈族之间没有暗中勾连、编一个弥天大网将主

家作傀儡使唤?

好在凿定计谋之时二人已把话说得通透,宁尘细细考量,哪怕贝至信真的在

某个节骨眼反了水,他大不了硬抢一条路打将出去,转投炎阳国便是。

心中有底,行事起来自然干脆利落。宁尘和小朱缓飞慢行,几日后来到了大

蚀国都千峰座。

说是都城,却没有半寸城墙。远远望去,百十座石峰林立如犬牙倒错,若天

上掉下个巨灵大神摔在此处,怕不是要被扎个满身窟窿眼儿。

贝至信说过,这些石峰内里都被开凿一空,被妖王分下给各部妖族首领当做

府邸。远处看还不真切,待靠至近前才发觉这些石峰俱是百丈之高,彼此相距甚

远,中间由着众妖族繁荣生息,颇有异域风貌。

妖都中央最高的那座石峰自是妖王所在。遥望峰间苍翠遍布,云雾缭绕,若

是能坐于峰顶睥睨众妖,谁人能不心潮澎湃。

不过宁尘并未向里深去。通向妖都的大道旁生有十几人粗的千年古树,当中

间剥去树皮,打磨出一片白花花的树干,整整齐齐贴着大大小小十数张告示。旁

边巡守的妖兵来来往往,看着比人族城邦更加严整。

如老贝所说,宁尘还真在那树上的告示中寻到一张最醒目的,言道是大蚀国

求贤若渴,以重金重位寻觅招揽有能之士。顺着大道往前走,同样的告示也越来

越多。

找准告示上标明的方位,宁尘沿着千峰座外围向南边绕去,大半个时辰工夫

便来到了一座石堡之外。这石堡外面一层厚厚围墙,虽是泥石堆砌却也粉刷整齐

,大气中透着些许精巧。

那围墙正面四敞大开,连一个把守的妖兵都没有。可外面空地上却聚了一堆

闲人。那些妖族在树下遮扇打阳,嘻嘻哈哈颇为热闹。他们看起来都是有些修为

的,却无一人往那院中迈步。

宁尘神念一扫便知,那围墙镌有御敌阵法,想来是打战时作壁垒之用。不过

那大门的界壁却颇有些门道,正正好好卡在金丹期强度之上,非金丹有成进之不

去。

待宁尘以真气裹住小朱强穿界壁之时,身后那些闲人忍不住叹呼出声。有见

他面相年少心中起疑的,跟在后面也去尝试,都撞了个鼻青脸肿。

不消片刻,石堡内就迎出人来。八名奴仆分列两排,为首一人高冠华袍五柳

长髯,快步行至宁尘面前,拱手道:「我乃宏禄院管事季祥,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

宁尘脸上落着软塌塌的笑容:「在下东海游子川,久闻大蚀国威名,欲附归

仙王麾下做个幕宾求个功名。」

季祥连连点头:「好好好,仙王长盼良贤,请游公子入座一叙。」

他待人接物的眼力颇为犀利,见宁尘只带一小厮无甚架子,立刻上前挽了宁

尘臂膀以示亲热,行若春风,将宁尘一路引至内厅中上座。

宁尘坐下喝了一口茶,毫不遮掩道:「季先生,看你这姓,你是鸡妖吧?那

不该是羽族吗?为何在大蚀国当官,不去炎阳国?」

人家待他亲热无非都是客套,又不是真有什么交情。他见面就说出这种话来

,已是极为无理,换作旁人早已面露不悦。也就是季祥,外来之宾接来送往,各

种奇形怪状之人多去了,宁尘这种不晓分寸的并不少见。

「哈哈,游公子心直口直倒是爽快。想是您远道而来,不太清楚我们这里的

习惯。南疆三国并非针锋相对,鄙人家族在大蚀国世代生息,从没因部族之分而

心有二主。像我等在大蚀国腹地居住的羽族,早已把自己当做兽族之属了。」

宁尘心说你这就是家养的鸡,自己把自己养熟了。

二人谈笑了一会儿,宁尘尽装作那愣头愣脑不谙世情的高门子弟,对方问什

么便答什么,捏造了个灵觉期中原修士的身份交代与他。季祥问过话,只道是过

些日子仙王有了闲暇自会来宏禄院点视诸贤,然后将宁尘和小朱送去了客房。

按照规矩,小朱以仆从身份只能在床脚的地上睡地铺,好在他倒是毫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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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叫堡内的仆役给自己铺得厚厚的。几日奔波,叫他累的够呛,滚在铺位上舒

服得很哼唧唧。

「哎,大个儿,你今天和那个鸡妖说话,怎么听着傻乎乎的?哼哼……」

小朱口无遮拦,全不顾四下里是否有季祥耳目,张嘴捅破了宁尘的伪装。但

这也正在宁尘计划之中,所以全然没有提醒小朱要如何装蒜。

「嘿,我现在装得傻些,他们自然对我们少点防备。我演得不错吧?」他故

意小声说。

「哼哼!我就说嘛,大个儿之前那么机灵,还以为被人下蛊了!」

「少说几句,别叫人听去啦。」

小朱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不说不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宁尘在堡内呆了一夜一日,白天时四处逛了逛,前后遇见了和自己一样盘桓

在堡内的十几个金丹幕宾,修为再往上的却没碰见。这些人中妖族人族各占了一

半,倒是略出宁尘意外,胡乱攀谈几句,原来是有能之妖早已被纳入妖王麾下,

散在三国之外的倒是不多了。

大蚀妖王的意图尚不明了,但相互之间探听的消息却大差不差,俱指向芒施

更南边的八荒之地。腐林恶沼、千岛赤湖、荒戈烟山、以及妖族的古国旧都,还

有蠃族万里虫窟,合之为一便称八荒。

别说中原修士,就是一众妖族也难以进驻八荒之地,光是腐林恶沼遮天蔽日

的瘴气就足以叫人望而却步,却不知妖王如今招揽这许多外族能士是什么目的。

好在宁尘没有等上太久,当日傍晚季祥便将他请出堡来,上了一架华贵车辇

往千峰座城中驶去。这车辇造得气派,小朱没坐过,在上头扭来扭去好不快活。

宁尘却无心享受,只透着帘子仔细观瞧外面情形。

车子走的不快,一路上路过几处石峰,又有几辆车子从石峰底下的院子里驶

出,在宁尘这套车的前后排成车队,想来是安排在各处公馆中长住的来得早的散

人。千峰座城中街市宽拓车水马龙,车队浩荡却只占了道路其半,众妖凑在道边

指指点点,看起来颇为自在,并不为生活所迫。

下得车来,正在中座大峰脚下的宫室之外。季祥率一干知事官簇拥在前,热

情洋溢乌泱泱将宁尘一干人请进了厅中。厅堂修得磅礴大气,正中央一张黄金大

座。不消说,今晚就能见着妖王了。

厅堂两侧早摆出两排长桌,宾客们由季祥引着依次入座。宁尘被他请去了坐

左首第一位,他往软席上一跽,心中已是多少有了底。厅中其余有元婴实力的一

共四位,他向季祥报的不过是灵觉期,现在能被请到最高的客位,看来老贝那边

已经把力气使上了。

正对面上首那位男宾面白如玉,红目赤瞳,暗红色发髻高挽,往那一坐端的

是霸气磅礴,丝毫不遮掩自己一身凌厉。

不过当宁尘与他目光相触的当儿,那男子却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很是有些

礼数。宁尘自然也在脸上绽出花儿来,给足了面子。

主人未到,自然还未开宴,不过桌上已摆了一台瓜果一壶清茶。小朱站在宁

尘斜后面,喉咙里不停咽着哈喇子,于是宁尘抓了个桃,不动声色给他往后一递

。小朱喜笑颜开将桃偷偷收在袖子里摸来摸去,却也不吃。

宁尘扭头瞥了他一眼:「吃呗,看你馋的。」

小朱哼哼乐:「别人都不动,我不能丢你的人嘛。」

「呦?还挺懂事儿!」

「哼哼!」

其他人都是正襟危坐,最多与身侧位子上的其他宾客细声寒暄。他俩倒好,

一主一仆在这妖王大殿上顽皮嬉笑,引得旁人不住侧目。

别人在看宁尘,宁尘也浅浅探了一下殿中一干人等的修为。除五名元婴之外

,另有十二名灵觉六名金丹,一共二十三名宾客在座。几名金丹都是与某个灵觉

期结了伙儿顺带请来的,唯独坐在宁尘下手的那位颇有些特殊。

一个比宁尘还小些的少年,看模样毛儿都还没长齐,秀秀气气坐在桌案后面

,虽坐得端正,眼睛却不住往各处去瞟,满眉满目都是好奇。若就这么个金丹,

怕是没资格坐那儿,最扎眼的还要数他一左一右坐了两位虚婴期的女子。

所谓虚婴,乃是外道法门的修士于道心、神识、肉身都已进阶,偏生气海不

足未能全功的阶段。只要不是比拼鏖战持久,单论暴起杀伐之能,虚婴期的实力

与元婴初期几乎分不出差别。要是不用奇谋诡计和天级法宝,宁尘正面应战对上

这么两位虚婴,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位虚婴簇着金丹坐在主位,任谁去看都觉得有趣,更别说这两名女子亦有

满堂生辉的明艳,衬得中间白衣少年更多几分贵气。宁尘本想仔细扫查他们一番

,可还没等诸人松懈下来,内厅一声传报,大蚀国妖王已转屏风入席。

别说什么这个那个,分神期气息一放,厅中宾客哪还有敢坐着的,都齐齐站

起身来躬身施礼,口呼「仙王」。

「哈哈哈!诸位远来是客,都是贵宾,不必多礼!坐坐,都坐!来人,上酒

!」

那妖王嗓音雄浑,在殿中滚滚卷来如雷鸣地响。众人心中发颤,半晌没有挪

动,唯独宁尘让坐便坐,一腚坐稳就抬起头来,盯着妖王细细打量,也不管失不

失礼。

大蚀妖王尹震渊。老贝早有交代,这尹家取的寅字,乃是狂虎成妖。只见他

身高八尺之巨,浓眉铜眼,面宽鼻厚,黑黄色浓密发丝扎成长辫束在头上,络腮

胡子宛若钢针铁线,不怒而自威。他往王座上一坐,浑若钢筋铁骨的一座小山,

不禁叫人心胆生寒。

陪席伴驾的还有大蚀国三文三武六名贵胄,分坐妖王两侧。宁尘眼睛一瞟,

见那文官最边儿上还多置了一个侧席,贝至信正好坐在了那处。

原先宁尘以为老贝再是能耐,也不过要借着某个大蚀国贵人用劲。现如今看

到他跟着妖王一同出来,宁尘顿时觉得他再无可疑。不为别的,只因老贝既有通

天的三寸不烂,哪怕没有自己这元婴作筹码,必也能在大蚀国攀个位子。他未曾

投身钻营,那先前鲜蔬坊中剖明的心迹便句句是实。

老贝目不斜视,只虚虚望着大厅中央,宁尘朝他挤眉弄眼,他也不给丝毫回

应。

他这厢作祟,尹震渊高作主位如何看不真切。妖王瞧在眼中却不发难,只朝

季祥微微一笑。季祥会意,走至厅中高捧酒盏:「如今大蚀国正值用人,能有五

湖四海诸位贤能前来襄助,乃是吾主福泽庇佑,更是……」

他叽里呱啦一顿废话,称福称颂叨逼半天,总算做足表面功夫,这才一一开

始介绍诸宾。大蚀国这边早已核过招贤名册,一个个人头早就对得齐整,季祥这

番介绍更多是叫幕宾之间彼此相识。

「游子川游公子,灵觉期修为,远道从东海而来,是一等一的耿忠之将。」

宁尘起身笑盈盈与大家拱手相认:「季先生谬赞,谬赞了!」

季祥紧跟着向对面伸手:「申屠公子,单名一个烜字,出身南疆之南浩瀚炽

海,乃螭龙先天之体,元婴有成,天资卓绝,法道高深。」

申屠烜并未如宁尘一般起身,只是向厅中人虚虚颔首,一言未发。

季祥又将手掌挪向宁尘下首:「南海,太初阴阳宗少主,陆禾;元婴期护法

,贺芷珺、花允清。」

太初阴阳宗自成一派,陆禾又是少主身份,此番绝非归附妖国而来,八成是

两个护法带着少主历练罢了。此宗在南海占据数座仙岛,西达南疆北及中原,倒

是有些名声,宁尘在合欢宗时便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听着季祥的介绍,众人都往这边看,宁尘也借机扭着脑袋好好打量了他们一

番。

贺芷珺身着鹅黄纱,额缠流苏带,颈配赤金环,举杯款款起身:「我三人宗

门虽不属南疆,但此番自荐前来,愿诚心竭力为仙王分忧。少主少不更事,痴有

些天赋,亦是想借大蚀国宝地历练突破,如有什么不检不周之处,望仙王多加宽

恕。」

她一番话不卑不亢,声音雍容婉转,举手投足尽是庄重优雅,很是有些大气

。刚才能自作主张替少主接话,更是显露了些主心骨的意思。看这意思,那少主

陆禾应是过于年少不谙世理人情,对外之事全都交于贺芷珺操办了。

再看另一边静坐的花允清,玄紫皮氅从肩膀拢下,将整个身子罩了个严实。

她一头乌青细发铺散而下,肤色晶莹剔透煞是白皙,可那娇嫩嘴唇却黑得发亮,

一丝红润也无,仿若中了什么剧毒似的。她双目之下暗色卧蚕一对,更显得目光

深邃锐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小少爷陆禾坐的位置离花允清稍远,往贺芷珺那边近些,恐怕也是对她多有

忌惮。奈何花允清生得实是清纯可人,一对墨唇又反添了十二分妖魅味道,满堂

宾客都忍不住要多看她几眼。

宁尘也多贪了一会儿,只见贺芷珺绰有余妍,花允清秋月寒江,连那陆禾小

子也是千里挑一的眉清目秀,就是看着好像有点娘娘们们儿的。

他这厢过了眼瘾,那边季祥一路将人介绍过去,只知道最后那名妖族元婴名

叫项舂,剩下的再没被他听进耳朵。一圈转完了,尹震渊一声闷咳,这才把宁尘

的魂儿拽回来。

「现如今本王确有一桩难事,还得盼诸位出手相助。」

妖王一句话说出来,引得满殿之人都站起身来,又拍胸脯子又指天,满嘴的

肝脑涂地赴汤蹈火,豪言壮语唏哩呼噜就往耳朵里灌。

四桌五位的元婴倒还坐得沉稳些,嘴上虽也顺着众人表了态,总归没跟他们

一起上蹿下跳。

待众人静些,妖王座下一名文官这才起身道:「我大蚀国每两年一次,遣派

斥候队伍深入八荒之地巡检地面。这一队斥候便有金丹十人带凝心期三十人,然

而上个月先后两队都在八荒之地没了声息,事出实在蹊跷。本欲再行派人,恰又

到了起瘴的时候。况且这般往里填人终究不是办法,还是要求助各位能者,一来

施以援手,二来也探探八荒之地到底有何变化。」

话说完罢,一厅的人却都哑了火。大家伙儿都明白着呢,你这大蚀国的元婴

期妖修怎么还掏不出十个八个的,如何要从外间寻纳帮手?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要把咱们陷在里头当肥料是怎地?

尹震渊虎目横扫,呵呵一声,随即又是一叹:「本王原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奈何年老德薄,大蚀国外患在前内忧在后,有元婴之能的各部首领却不是轻易能

使动的。诸位若能助本王一臂之力,便是本王麾下一等一的心腹。他日同心合力

成就大业,本王稳坐九刳之位,也好提携诸位成就大道。如若不欲归附,那也有

金山银山,总归不叫尔等白出力气。」

分神期妖王说起话来气势可就不一般了,谦词几句那是意思意思,说到根儿

上却是一副「这是老子抬举你」的王霸之气,谁也不敢把「年老德薄」当回事儿

申屠烜率先起身,面沉似水:「仙王威名遍传四海,九刳之位只在咫尺,吾

等能在仙王面前一展身手,已是天赐之机。申屠烜愿听凭仙王驱使。」

贺芷珺也朗声道:「我太初阴阳宗此来不求他想,只盼能一表诚意,以结永

世之好。」

有人这么一带头,众人都醒过神来连声附和,厅中又重新响了欢声笑语。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GMAIL.cOM站

堂官接了妖王的眼色,三声击掌,宫仆彩女从小门涌出,排了酒布上菜,吹拉弹

唱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妖族规矩似是没有人族那么多,尹震渊高坐主位,抬手就抓了整根的羊腿去

啃,众人见状微微放松,足吃足喝之间摆了一堂其乐融融模样。主宾上下敬了三

五趟酒,有些稍微忘形的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大起来。

尹震渊一边吃喝一边与近前五人寒暄叙话,酒酣耳热的当儿,冷不丁突然提

高声音道:「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次八荒之行,还须选一位知缓急、断

进退的能人带队,方可精诚一心,一举建功啊……」

下首那些灵觉期都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交头接耳说些仙王高明之类的

马屁。

贺芷珺先开口道:「鄙宗少主一心历练,还需我二人着力看护,这行止进退

的大权却是不敢包揽。但只要是仙王选下之人,鄙宗定然奉命从事。」

尹震渊微微颔首,剩下的申屠烜与另一名妖族元婴对视片刻,又齐齐看向宁

尘,却见这家伙抄着筷子,往嘴里叭叭送着宫保鸡丁,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一

般。

妖王手拂虎须笑道:「游公子,由你领军如何?」

宁尘身子一抖,赶忙囫囵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咳咳,仙王耍笑了!我一个

灵觉期,何德何能使唤人家元婴啊。」

妖王呵呵扯了声长笑,留下个话口,最边上的贝至信立刻站起来走到厅前,

与众人拱手致意。

「在下贝至信,吾王麾下一介幕僚。我听闻游公子在南下之时路见不平,在

寒溟漓水宫数名灵觉护法面前重伤其长老,又救下蜃蛟全身而退,恐怕凭灵觉期

的实力可是不好办的。」

宁尘脸上变颜变色,站起来指着贝至信鼻子,磕巴半天挤出一句:「你、你

、唉!!你怎么到处乱说!」

贝至信背着左手,只将右手一挥:「吾辈妖族向来与寒溟漓水宫水火难容,

游公子此举也算大功一件,又何必遮遮掩掩。」

「我……那个……其实……」

宁尘在这边支支吾吾,却听到高位上尹震渊忽地问道:「本王倒也奇怪,游

生怎么也算是中原修士。贝先生,他为何敢触寒溟漓水宫的霉头?」

话朝着贝至信,却不是问的宁尘,这其中可有讲究——知道你藏着掖着不答

,又不想驳你面子,自然要问能答的人。

贝至信右手负在背后,左手朝宁尘一比:「只因游公子也并非人族,实乃东

海千年巨鱿成精!同为水族,自然不忍放蜃蛟遭难而不理!」

宁尘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贝至信仍是一本正经:「您看,这使的怕不是喷吐墨水的先天之能。」

宁尘龇牙咧嘴抹了抹衣襟,心说好你个老贝,这鬼话连篇都给自己编了些什

么身份!

先前二人商计,妖王高高在上,寻常人等哪里摸得清他想法,只得叫贝至信

拿着宁尘入南疆的信报见到尹震渊本人,才能一点点试探出如何讨得他青睐。贝

至信须得一边揣摩尹震渊用人喜好,一边见缝插针捏造宁尘身份,等到了场面上

二人再见机行事

贝至信假作渴求高攀,言说自己在宁尘那边已取得信任,见他有意来投大蚀

国,便特意前来通秉。又道是宁尘有些诡诈,此来定然装傻充愣遮掩身份,自己

却可以叫他现出原形。

他这些话中

25-02-14

真真假假纠缠不清,倒是权且取得了尹震渊认可,才将他带上堂

来。

试探之下发现,现在的情势之下,宁尘若想让尹震渊重用,人族修士的身份

掣肘极多,还非得平地硬拔一个妖族身份才好。宁尘是对应吴少陵「吴」字谐音

「无」,而取的「有」字谐音「游」作姓氏,贝至信临阵机变,顺妖族风俗将游

姓对成鱿,又恰好应得「东海」「救蛟」两节,编造的天衣无缝。

二人先前已定下暗号,贝至信负左手时宁尘逆意辩驳,负右手时宁尘顺之而

为。现在这「千年巨鱿」的名头出口,贝至信右手在后,宁尘也只能顺着他把戏

演下去了。

最后那句喷吐墨水本也是戏谑之语,厅中诸人大奇之际都不禁笑出声来。宁

尘臊眉耷眼站起身,一副被人戳穿的模样:「那个……请仙王莫要怪罪……我毕

竟一个水族,又不是本地的,不得不小心行事做点遮掩。我是想等跟仙王私下里

表明身份的!我真不骗人!」

尹震渊哈哈大笑:「情有可原,游生莫怕!只是为何你身上一丝妖气也无?

平日里大家都着意收敛,可也没见过如游生一般滴水不漏的,莫不是你鱿族有什

么特殊?」

宁尘心念一动,瞥了眼贝至信,见他胸有成竹,心里顿时也有了底。自己身

为人族总有想不到的地方,贝至信倒是将局布的周全无比。

他朝尹震渊深施一礼:「仙王所言极是,我族最善变幻,我也是勤勉多练,

才敢在中原胡乱走动的。」

他垂袖而立,从戒子里滑出心血石,在掌心偷偷含住。霎时间,先天大妖的

妖气在厅中滚滚四溢,激得众人都是身子一绷。

惊鸿一瞥,宁尘赶忙将心血石收了回去。不过就这么一下子,已然服得众人

。小蛟心血石上的妖气亦是水族,众人依稀识得,心中那点惊疑都去得干干净净

尹震渊更是不疑有他,刚要说些什么,忽地却站起一人。

「仙王,在下尚有一问。」

宁尘心口咯噔一下,这站起来的正是对面的申屠烜。他暗道不好,连忙作起

应对准备。

申屠烜剑眉高挑赤瞳生邪,得了妖王许可之后昂然道:「南疆东盼南海,亦

有普通鱿族生息,可却并不是这等妖气。敢问游兄弟,你们东海巨鱿,难不成还

有龙族血脉不成?」

果不其然,他一张嘴就没好屁!申屠烜身为螭龙,难免识出蛟龙气息,只是

没料到他当场跳出,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想想也是,都是来争地位的,又不要

的兄友弟恭,谁惯着你呢。

宁尘干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巨鱿一族栖居深海,都是离群索居,我这一

身修为也都是自己胡乱练的,打一生下来连亲娘都没见过的。你要说我们有龙族

血脉,那也并非不可能,可我实在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申屠烜呵呵一笑:「那干脆,游兄弟一现法身,倒也清楚。」

他话说完,宁尘整个人就站在那开始哆嗦。众人讶然之际,都心说莫不是他

心中大虚,惊惧之下难以自抑?

贝至信在申屠烜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后背已湿了一片。他关节算尽周详,自

恃无懈可击,可谁又能猜到,这厅中在场的就楞多了一个龙族。他强作镇定,心

中转了百八十个念头该如何帮宁尘推脱。

还没等他心火上燎,却见宁尘袖子一抖,怵地从袖筒中探出一条长长触手,

卷了酒盏扬起来,穿房过屋,直往申屠烜脸上去捅。

他嬉皮笑脸还说呢:「来来,申屠兄,我喂你喝一杯。」

申屠烜原本只是想堵他一句,料想他就算显现法身,也得如那些虾兵蟹将一

般找个有水处施变。只要宁尘稍一搪塞,尹震渊心中自然要留一个小疙瘩,这回

领队出征的大权自然就在自己这边了。

奈何人家当场就来,还能有啥说的?申屠烜尴尬着仰头往后躲,抄起酒盏,

粗手笨脚和宁尘碰了一下,口中道:「好好好,游兄弟真是敞亮,愚兄敬你一杯

。」

尹震渊哈哈大笑,也一同举起杯来:「本王今日喜得诸位忠心爱将,正当是

天赐之福。来!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热闹起来!」

妖王一句话,侧边厢乐师们连忙牟足劲儿吹拉弹唱,厅中又变作满堂的和气

酒过几旬,尹震渊说自己不胜酒力离席歇息片刻,走时又点了宁尘名字,那

意思再清楚不过,这是要对席单谈。

贝至信也授意同去,宁尘蹭过他身边的时候,贝至信咂着舌虚虚揩了一下额

上冷汗,宁尘带着一点儿小小得意朝他作个怪脸,二人心照不宣,一个肚中暗笑

,一个长松大气。他哪里想的到,宁尘血肉之体塑形有方,神识一转便能拟态变

化,正解了这大凶之局。

有人将宁尘引在一处花园,尹震渊已在中央亭中闭目静坐。宁尘与贝至信快

步趋近,一人垂首立于亭下,一人侍在妖王斜后。

「游生,你可把本王骗的好苦哇,哈哈哈!」

宁尘噗通就跪下了:「小子玩弄这点心思,实是贻笑大方!仙王耳目遍天下

,我这蝇头钻脑的小伎俩,真是瞒不过去……」

他说话间一扫先前的傻楞,多出些许精明。他和贝至信先前谋划时便是如此

,只要故意卖个破绽被尹震渊戳穿,他自会觉得已将宁尘捏在掌心任他拿捏,后

面再使什么招都游刃有余了。

宁尘又抬头道:「老贝,你是怎么猜出我身份的?我也没说漏嘴啊!」

贝至信微微一笑:「游公子,你不知吾王是何等胸襟,才会瞻前顾后。身为

水族又当如何?只要是忠心贤能之人,吾王都是一视同仁。只有早早替你摘了那

些虚招子,君臣赤诚相见,才能勠力同心啊。」

尹震渊将手一抬,贝至信立刻住了嘴退到旁边。妖王踱下亭来,将宁尘扶起

一同去亭中坐了,又驱散周围奴仆。宁尘有眼力介,恭恭敬敬给尹震渊倒了茶。

「游生,你且说说,为何投奔本王。」

宁尘「诶」了一声,虚坐午凳,认真道:「我们东海广袤,几年也见不到一

两个同族。小子寂寞难耐,出东海已十数年,游历中原,却因身为妖族,寻不到

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后听得南疆竟有妖族为国,就想着来找个依托的地方。可又

人听说,妖族各部之间的差别比妖与人还大,又怕仙王这兽族之国容不得我,于

是才出此下策,装个人修前来探探究竟。」

尹震渊轻轻颔首,不置可否:「贝至信说我一视同仁,此言为真;但你听说

各族之间嫌隙甚重,却也不假。在大蚀国能不能立得住脚,终归要看有没有真材

实料。莫说游生出身水族,就算是出身寒溟漓水宫的人修,该许以重位一样许得

。」

分神期尹震渊浑厚声音直入心腑,宁尘点头不停,连声称是,做足了忠臣良

将的戏码。不消说,尹震渊正是借此敲打宁尘,叫他去八荒拿个投名状回来,看

看他有没有真本事。

「此去八荒,那两支队伍能不能救出来还不打紧,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

者来,既然能困下我大蚀国二十金丹,八荒中必有变化。蠃族在八荒肆虐已久,

当中是什么情形,你要给我探个一清二楚。」

「小子得令!」

尹震渊沉吟片刻,又笑道:「游生此行既要用心,也要顾全自身安危。遇到

危难之时不可莽撞,该撤便也要撤,不能贪图一时之功。来日方长,今后又不是

没有显能立功的地方,可要是坏了大好的人才,就得不偿失了。」

他这几句笼络人心的好话说得宁尘感激涕零,深感知遇之恩,连拍了尹震渊

十几个马屁以作报答。

尹震渊由着他表完忠心,又冷冷偏了一下脑袋:「贝至信,你即日起供职宏

禄院,专司接洽游子川,一应信报由季祥交转。你若伺候不周,让子川出了什么

差池,便叫你跟他陪葬。」

贝至信一躬到地,恭声应下。这话听着似是对宁尘多有爱护,实则已是挑明

,若是宁尘闹出什么乱子,两人谁都跑不掉,一损俱损。妖王不是好糊弄的,他

俩这前后脚多少有些一唱一和的意思,尹震渊也是顺水推舟把他俩绑在一起,总

归不会吃亏。

尹震渊挥手示意二人归还前厅,自己则起身向后院内厅行去。宁尘和贝至信

对望一眼,相互客客气气拱手让了两回,并肩往回走了。

宁尘歪鼻子斜眼:「老贝,你为了自己大好前程,倒把我挤兑成了欺君的小

人,你这事办的可不地道!」

「游公子误会了。若没有在下周旋,您君臣二人又要互相试探到何时?不是

我从中出力,您哪能占住这头功的位置。倘其他人在八荒有所斩获,那便是你领

导有方;就算悻悻而还,也可推说手下人办事不力。仙王将你推在此处,正是惜

才呀……」

近处未见旁人,可他俩却仍然不敢松懈。妖族诡奇之辈极多,血脉之力繁杂

之下难保不会有专司打小报告的什么耗子老鼠。二人来之前就约好,不到万不得

已,这戏必须得一水演到头儿。

说过几句没营养的屁话,宁尘回归宴会。这一堂妖族在外头可都是呼风唤雨

的修为,尹震渊一走,一时间都喝起了性子。妖族不似人修,人修走到高深处难

免要清心问道,他们可没这些讲究,胡吃海塞张扬跋扈,几句话不对付,看模样

就跟要打起来似的。这些兽妖难改本性,见了面都也要龇几下牙,看看彼此高矮

胖瘦。

好在也不至于闷傻青楞到这种程度,刚推搡几下,没一会儿又勾肩搭背喝将

起来。

大厅喧闹,宁尘耳朵眼儿被他们吵得嗡嗡的,刚转席过来,就看到小朱躺在

地上打滚,两手不住抓挠脖子,喉咙中发出哑哑呼声,痛苦非常。

贺芷珺在大殿对面与申屠烜项舂交谈,这边只留了陆禾花允清。陆禾看着小

朱在地上挣扎,竟拍着手哈哈大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宁尘一步闪过去,扶着小朱厉声问:「怎么了?!」

「水……水……呵!!呵!!」

小朱小手乱抓,声儿都嘶了。宁尘一把抄过桌上果酒,咕嘟嘟给他灌了半壶

下去。小朱出了一头冷汗,总算缓了些下去。

「谁干的!?」

小朱躺在他臂弯里不敢说话,眼睛却往嬉笑不停的陆禾那边瞟。

宁尘站起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在自己那条桌案上。那桌案实木雕成颇为浑厚

,「呼」一声往陆禾脸上奔去。

陆禾虽是金丹修为,哪见过这等凶人,桌子飞起来当时就楞了。宁尘这一脚

灌了三分真气在桌上,保管叫他金丹也得头破血流。

眼看都到脸上了,打横里窜出一条胳膊「咔嚓」将桌子劈个粉碎。木屑四散

而下,现出花允清一双凉目。

这女的就坐陆禾旁边呢,宁尘还能算不到她必然出手还护?桌子碎的时候他

已拿神念罩住陆禾叫他动弹不得,巽风邪体闪到跟前,巴掌抡圆就扇了过去。

「手下留情!」

那边贺芷珺已闪身回来,她看出宁尘这一巴掌势大力沉,可不是开玩笑的。

花允清一把将陆禾拽在身后,与贺芷珺交手而格,正架住宁尘的胳膊。

一个元婴两个虚婴堪堪过手,凛冽真气猛地在大殿中鼓荡开来,周围那什么

瓜果梨桃锅碗瓢盆统统翻了出去,摔在地上一片狼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反

应慢些,叫那汤油酒污掀了一身。

三人一触即离,都没再行后招。不为别的,只因三人互相试探之下都暗暗吃

惊。

贺芷珺回过神先将礼作了:「游公子,少主不知如何得罪,万望海涵!」

宁尘隐下心念,先摆出恣鼻子上脸的模样,指着陆禾鼻子:「你问他自己!

如何害得我这小仆!」

贺芷珺文文雅雅又轻施一礼,回身抓着陆禾胳膊细声细语问起来。

那小子一脸不忿,将头一拧:「我就是给那猪妖喂了口吃的,犯得着吗!」

「你且与姐姐说,到底喂了人家什么?」

原来这陆禾看人家攀谈说话闲极无聊,趁贺芷珺离席攀交的时候转头逗弄起

小朱来。小朱早饿得慌了,陆禾给了他几块肥肉,就乐呵呵凑过来贪馋。陆禾欺

他单纯,偷偷拿了颗火油椒塞在雪米团中,小朱一口下去辣的是满地乱爬,这才

乐得陆禾哈哈大笑。

自家小兄弟,宁尘自己欺负一下可以,放给外人戕害却是不行。他侧耳听见

陆禾所说,往前迈了一步又要发难。

贺芷珺连忙作礼道:「吾宗少主少不更事,多有冒犯,妾身这厢给游公子和

小仆赔不是了。妾身二人回去定好好劝教少主,只望游公子肚中撑船,别坏了彼

此和气。两边闹将起来,掀了桌子还在其次,掀了别的怕是都高兴不起来了。」

三人交手之际,宁尘在试她们,她们也试了宁尘。太初阴阳宗有一门绝学,

竟依稀试探出宁尘的真气并非妖族乃是人修。贺芷珺最后这句话便是在敲点宁尘

,好让他就坡下驴。宁尘倒是不担心她戳破自己跟脚,毕竟有个金丹期少主在后

面,多惹一个元婴大敌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宁尘装作气不愤的模样,勉强吞了怒火:「唉,二位已是元婴之能,还低下

身段道歉,诚意可鉴,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得须你家少主亲自与小朱说句好

话,见见公道。」

陆禾一听就炸了:「我?!给一个筑基猪妖道歉?!」

二女将他簇在中间,贺芷珺苦口婆心左劝右劝,花允清看准话口又呵斥了他

一句,陆禾这才不情不愿走到小朱面前,歪着脖子嘟囔了一句「是我不好」。

小朱喝了果酒,人精神多了,他也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愿意与他说好

话便又把陆禾当好人了。他哼哼笑了两声说句「不碍」,算是把事揭过。

厅中众人热闹瞧了个饱,见事情已了,又嘻嘻哈哈聒噪起来。陆禾回归本位

,黑着小脸再没了笑模样,赌气一般枯坐,贺芷珺给他夹了块爱吃的送到嘴边,

也叫他扭脸驳了。

贺芷珺放下双箸,扭头望了宁尘一眼,见宁尘也跳着眉毛看她,只能摇摇头

苦笑一声,拿这少主小祖宗甚是没辙。宁尘见她这模样,也驱散了自己脸上的戾

气,翘着嘴角对她点点头以示理解。

小朱被辣了一回,倒是得了大吃大喝的机会。众人见宁尘对这小仆多有还护

,自然也不会挑理,可算叫这筑基期的小小猪饱餐了一顿大蚀国国宴。

* * * * * * * * * * * *

多休整了一日,宁尘从季祥那里领了尹震渊赐下的腰牌,打了个「扬威军」

旗将的名号,带着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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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拼西凑的队伍,朝八荒之地开了拔。

除了当日宴上的四名元婴和十二名灵觉,另有没与宴的一干金丹,拢共近五

十人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好不威风,所过之处众妖俯首,路过的部族哪一个不

是由首领亲自接待,生怕唐突了这什么「扬威军」。

宁尘临走时将小朱留在了贝至信那里,叫贝至信多教他点东西。小朱不情不

愿,但从小听着八荒之地的传言吓大,终究不敢缠着宁尘一道跟去。

以金丹速度御风不过几日,众人穿了芒施十万大山,直达八荒地界。眼前即

是八荒最外围的腐林恶沼,此处瘴气弥漫,低处多少还有落脚的地儿,再往上已

是遮天蔽日,无法继续飞在空中,不然往下落时非得中毒不可。

大蚀国在此处建有层层壁垒,其中足有近百名金丹妖修驻守,剩下的凝心筑

基练气合在一起更是数万之众,足比一座小城。

宁尘等人未多停留,只从守将那里每人领了一件护身器。那器物小小一只琉

璃球,其中养着一只避瘴虫。

腐林恶沼之中就找不到几寸没有瘴气的地方,无非是有轻有重罢了,轻些的

地方只要有金丹护体便可畅行。可是那瘴气无色无味,忽然遇到浓重处却是不好

防备。这虫儿最是喜瘴,遇到金丹都扛不住的瘴气必生鸣叫,瘴气越浓叫得越欢

,倒是作得个好警信。

众人将虫儿佩在腰间,从低处飞入腐林恶沼,然而飞不过两个时辰,便见眼

前无数参天巨树都生满了蜿蜒藤蔓,密密织起一层分不开挣不脱的大网。

满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浓绿,初时还能用真气从藤网中硬破一条路来,再飞一

段更是茂密得铺天盖地,只觉得费劲不讨好。宁尘便下令叫众人归落地面,准备

步行前进。

落地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登时就有百十只怪虫从四面八方涌来。那虫长约

七尺,身披甲壳,额有长须,六条刺腿,口生一对锋利大腭,活脱脱一群巨型蟑

螂。

不待言语,众人已各显其能,莫说金丹元婴,就是小朱来了三两拳也便砸烂

一只。不出三息,怪虫未及身周丈许,皆尽被众人碾作一圈脓水。

宁尘身边申屠烜先开口道:「不要轻敌,腐林恶沼外围这些蠃族不堪一击,

往深处走就能遇到硬茬,它们常匿于叶藤之下,暴起一击威力势比金丹。」

宁尘咂舌道:「哎呦?申屠兄以前入过八荒之地?」

「路过几次,多是听亲友所说。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申屠烜虽被宁尘抢了带头的位子,一路上却没有任何不豫之色。宁尘与他攀

谈时,他语气多少有些疏远冷淡,倒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尘点点头,一声令下,众人按照路上布置好的阵型雁别翅排开,两三人一

组,各距百丈,呈人字形分布两边。申屠烜和项舂各占一角镇住侧翼,宁尘首当

其冲站在人字头上往前开路。太初阴阳宗三人紧随宁尘身后,两侧万一有所异动

,她们便可随时策应。

这一队人横里铺开,拢住十几里远近,但凡搜上几日怎么还找不出些眉目。

唯独就是神念在这处不太好用,深林中蛇虫鼠蚁不计其数,蠃族混在其中万难察

觉,所以申屠烜才特意说了那么一嘴。

一路上来袭的蠃族就没停过,冷不丁就窸窸窣窣从灌木中钻了些大蟑螂出来

,走深些的地方又撞见从头顶飞落而下的巨甲虫,好在大伙儿都是打战好手,三

下五除二,尽将它们打发了个干净。

论起来,宁尘倒是最轻松的,一路上连根指头都没动过。只因贺芷珺一心带

陆禾历练,大虫子一冒头就率先迎去,可省得宁尘沾手。

没事儿干,那就跟余下那姑娘聊天呗。

「你说你们在南海待得好好的,还没个什么鱼啊虾呀让你们练?大老远跑这

臭烘烘湿哒哒的地方干嘛呀?」

花允清朝他抿嘴一笑:「自然是和你一样,有些藏着掖着的事情不好示人。

花允清虽与宁尘才相识三两日,可那天见他对自己小小下仆都如此上心,知

道他不是坏人,对他并未多加防备。又赶上宁尘嘴上雕花儿,难免爱与他多说两

句。

宁尘上下打量她:「怎地陆禾在旁边的时候你凶巴巴的,现在又和风细雨了

?」

花允清毕竟是个女孩,这时候无须装持,也松懈肩膀叹口气道:「少主生在

那位子上,宗内上下曲意逢迎,性子难免顽劣。贺姐姐一手将他带大,舍不得说

重话,我再不吓唬吓唬他,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宁尘不禁笑道:「那你前日就不该拦我,在外头狠狠摔一跤就知道分寸了。

「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哪里舍得。再说,也不知道你动起手是个什么轻重

。」

「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既然是扮黑脸儿的,就得狠狠揍哇。不然这

不上不下的,又能得了什么好。」

他事不关己,出起坏主意来没个够。花允清却只能摇摇头:「你不懂的……

唉……不说也罢……」

「说吧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不说也罢的意思是我不想说,听不懂好赖话……」

花允清笑着斥了宁尘一句,迎着刚杀完虫子的陆禾去了。

陆禾亲手解决了一只凝心期的大甲,兴高采烈凑过来炫耀:「哎!大章鱼!

看见了没?这即是我宗阴阳真气的厉害!」

刚才宁尘瞧得真切,陆禾这小子虽有些纨绔,一招一式那根基却打得牢固,

对付这种境界不如自己的东西,依旧狮子搏兔毫无松懈。刚才他抓了个破绽欺在

身侧,顺着那蠃族的甲壳缝隙打进一股真气,那虫子初时还见无事,刚追了陆禾

两步,猛地从体内爆开,连浆带水落了一地的零碎儿。

宁尘也是识货的,从名字揣测,他这招应是将阴阳二气打入对方体内,中招

者只要一运真罡使得二气失衡,就能引得气海紊乱直至爆体。

「哎呀,少主您这阴阳怪气使得真是不赖!天下罕有!」宁尘嬉笑着竖起大

拇哥儿。

陆禾听他说好话,开始还得意,一琢磨才觉得不对味儿,立时恼道:「是阴

阳真气!什么阴阳怪气!你才阴阳怪气!!」

「你不是阴阳怪气,怎地叫我章鱼?鱿鱼和章鱼能一样么!你德位相匹,以

后你们太初阴阳宗,就改叫阴阳怪气宗算了。」

宁尘故意激他,陆禾气不打一处,尖叫一声就要冲上来与他放对儿。贺芷珺

赶忙一把将他拉住,拽了他一个趔趄。陆禾怒火攻心不辨敌我,下意识向后抡了

一掌,正拍在贺芷珺胸口。

贺芷珺全无防备挨了他一下,元婴之体虽不至于重伤,却也眼前发黑胸口发

闷,痛得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去。

陆禾一时失手大惊失色,也不无心再找宁尘晦气,扶住贺芷珺连声道:「贺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花允清在一旁斥道:「闹来闹去没个轻重!你得把自己人都害了才改吗!」

陆禾不敢抬眼,哭丧着一张小脸,泪珠都在眼眶里滚着。

贺芷珺见状又心软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摸摸他头:「姐姐没事……

以后不能这么莽撞了……」

陆禾拱在贺芷珺怀里,好家伙他倒哭起来了。宁尘在旁边站着看,一个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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