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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骨】(129-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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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昭昭双颊染上一抹好看的绯红,对上男人望向自己的炽热视线,相视一笑。

付过银钱后,俩人便挽着手一同继续走着。嫣昭昭看花灯时,谢辞衍在看她;她驻足瞧着精彩绝伦的杂耍时,他亦在注视着她。仿佛世间再繁华精彩,都不及他心爱之人的一抹笑颜。

“你想要这东西吗?”

虽说霍随是伴同圣驾一块出巡护卫天子的安全,可他心清得就跟明镜似的,又怎会瞧不出来谢辞衍不过就是借着出巡的由头带着心仪的女子出宫游玩罢了,再者谢辞衍一身的功夫还要比他高上些许,又何须他护卫。地址LT?XSDZ.C^Om他自是识趣地不上前打扰,只带着嫣昭昭的贴身侍女碧落一同走在距离他们二人稍远的身后。

见她视线亦瞧向那摊子上的面具,他便以为她亦喜欢这些小玩意,却又见她一副腼腆不说话的模样,才忍不住问了出口。

意识到霍随是在同自己说话,碧落瞬然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后复又垂下头去,连连否认,“不、不是的……奴、奴婢并未想要,还请将军莫要破费。”

看着女子略有些局促的模样,轻叹口气,随即目光在那摊子上流连了一番,终是伸手拿起了一个老虎样式的面具略有些不自然地套在她的脑袋上,而后飞快移开眼,又在摊子上随手拿起一个狼面具横戴在自己的头上,扬起眉尾,一双眼睛如烈火般赤城,似那初生的朝阳般,意气风发。

“面具戴好。”他微微挑起眉头来,眸中皆是认真之色。“既出了宫,就别成天端持着自己是奴婢的身份,此处不是皇宫,可没那么多规矩。你瞧那谢辞衍与你家主子成天腻歪在一块,是顾不上我们了,你我一道,我呢亦无需你来伺候,所以大可暂且忘了你奴婢的身份。”

见她还是一副筹措不安的模样,不免放柔了语气,“若真不习惯就把面具戴好,有面具遮挡就不那么拘谨了吧。难得出宫一趟,你也狐假虎威一回,好好逛,想买什么就买。”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来,拿起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于宽大的手掌上掂了掂。“至于银子嘛……谢辞衍说他包了,所以你也无需替他省,他可是这盛国中最有钱的人了。”

霍随的嗓音低沉又温柔,他的一字一句似在不经意间传入她的耳中,却如同一簇星火绽放于她的心间,更似投石落湖,瞬然泛起点点悸动的涟漪。她不敢再看他那如旭阳般温暖的眉眼,慌忙垂首,可心脏却始终不听使唤地失控狂跳着。

他不过是随口宽慰一个宫女罢了,可看向他的那个瞬间,她只觉世间万物好似都黯然失色了起来,唯有霍随……在发光。

碧落定了定神,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她抬首,神色认真道了一句,“唤天子的名讳会被杖责三十。”

霍随瞬然一噎,忙抬首看了一眼谢辞衍的身影,见他与身侧女子十指紧扣,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时,才豁然松了一口气,又扬起眉梢恣意道:“他远着呢,听不见。”他微抬起下巴示意她脸上的面具,“这老虎面具本将军送你了,可莫要让我受这杖责之刑啊。”

他笑得极轻,眼里却宛如有星辰在闪烁,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亦温柔得让人心生安宁,如细雨滋润土地般,给她欲欲萌芽的种子倚着阳光生出了一根细细的枝丫来。

见二人的身影愈发远去,霍随抬脚跟上,见碧落还站在原地愣神,不由出言提醒,“走了,咱也到前面逛逛花灯去啊。”

话落,霍随先一步抬脚向前,回过神来的碧落赶忙跟在他的身后,一双略有些薄茧的手交叠在一块,指尖不断绞弄着,双眸却时而装作有意无意地望向他伟岸的背影,一点春色浮现,又极快地被敛去,稍纵即逝。

霍随将军这般身份尊贵之人,她一介低微的宫女连与之并肩皆无法,更遑论靠近。

旭日的余晖曾照耀在手上,感受过那般温暖已是恩赐,又怎能亵渎。

(138)猜谜

越往前走,就宛如走入到花灯的长廊中。每一盏悬挂在小摊上的花灯皆精巧得像个艺术品,金鱼灯随风摇曳,光影于地面洒上一层柔光;荷花绽放、兔子奔月,更有凤凰起舞的溢彩花灯,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绚烂的星河,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其中一个悬满各式各样花灯的小摊被人群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走近只听一众百姓正饶有兴致地起哄着,几十双眸子皆紧紧地盯着那正苦恼不堪的中年男人。不过一会儿,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拭了拭额角的细汗,终还是重重叹息一声,高嚷出一句,“我放弃了!”

期待已久的百姓顿然失了兴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入男人耳里于他而言更似一种嘲讽,他连忙推搡着人群离开了小摊。

小摊老板目露笑意,洋洋自得吆喝着,“来啊!都来瞧瞧,只要把花灯的题面全答对,这最好看的花灯就是他的了!”

嫣昭昭顺着摊贩老板的指尖望去,那是一只兔子奔月的花灯,以彩色琉璃雕琢而成,灯光层层穿透,于原本雪白的兔子身上折射出绚烂的色彩来,悬在灯沿的流苏以真丝与银丝交织而成,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如坠落的流星,璀璨又梦幻。

只一眼,便叫嫣昭昭再挪不开视线。

一直在看着身侧女子的谢辞衍自是一眼就晓得了她心中所想,他唇角带笑,牵着她便往那小摊走去。“老板,要如何才能赢得这盏花灯?”

摊子老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男人几眼,见他穿着华贵,不由多了几分客气。“很简单,只要公子将我这儿所有的灯谜都给猜对了,这盏花灯我便送你了!”

显然,老板对他所出的灯谜极其自信,迄今为止从未有人将他手中这盏花灯给赢回去。

“玩什么?猜灯谜么?”跟在谢辞衍身后的霍随与碧落姗姗来迟,只依稀看出他们要来猜灯谜。老板见他们是一伙的,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霍随一听顿然扬眉,双手环臂,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实不相瞒,本……小爷我可是猜谜的一把好手。在边境,简直没有任何谜题能难倒我。”他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谢辞衍,“要不要我帮帮你啊,公子。”

谢辞衍睨了他一眼,复又回过头去,丝毫未回应他。霍随的胜负欲瞬然便被激励了起来,蓦然直起腰杆来,带着要与他一较高下的干劲。“老板,我也来猜。”话落,又挑衅似的看了谢辞衍一眼,却发现那人竟连一个眼尾都未分给他,一双眼皆黏在了身侧女子上。

他咬牙,又侧过头看向碧落,试图寻求认可。“你相信我能全猜中么?”

碧落一怔,自家娘娘喜欢那盏花灯,她自是希望赢的人是谢辞衍。可霍随一双满是期待的眸子瞧着她,身子却在这一刻支配了她的理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开口似呢喃般:“相信。”

得到认可的霍随瞬然自信满满,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丝丝锋芒,仿佛天地间没有他做不了的事。“真赢了那盏花灯小爷送你!”

她心中一慌,拒绝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那头霍随已然兴致勃勃地与谢辞衍开始较起劲来,发丝随风轻扬,一片衣角轻拂过她的手背,皮肤却好似被什么给电了一下,一股酥麻之意自手背沿着脉络传到心间,愈发地烫了起来。

“四面不透风,里边刺骨寒,打一字。”

霍随自信满满朗声念出灯谜,那爽朗的声音却在念出最后一个字后戛然而止。他微微蹙着眉,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唇肉,一副沉思的模样。

“是图。”谢辞衍丝毫没有给霍随思考的机会,脱口便道出了答案,见摊贩老板看向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赞赏时,他才侧过头去朝还在苦思冥想的霍随轻扬了扬眉,是赤裸裸挑衅的眼神。

霍随立即就敛起那副思考的模样,轻咳了声,硬着头皮道:“我知道谜底是图,不过是你嘴快罢了。”

与霍随相处多年,谢辞衍自是知晓霍随的性子,亦没有出声反驳于他,只将目光投向下一道灯谜。霍随见状,忙踏前一步,赶在他之前瞧见了灯谜。

“一块变九块,打一成语?”

霍随思绪蓦然一闪,脱口便道:“四分五裂!”

老板一笑,“这位公子答对。”

这回,霍随可真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忙挺起胸膛环着手臂,朝谢辞衍扬了扬下巴,那模样俨然是一个欲求表扬的得志模样。

两个男人蓦然对上一眼,一场没有兵器的较量于无声中悄然开始。

不是风筝,不会飞天;不是鸟儿,却有翅膀。打一物品。

“扇子。”

霍随尚在抓耳挠腮沉思时,谢辞衍低沉的嗓音正在一侧不紧不慢响起,悠哉地道出答案后又看了霍随一眼,继而又转头看向下一道灯谜。不过片刻,摊子上的灯谜已然被谢辞衍一个接一个流畅地道出,所有谜底皆未经过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仿若面前的灯谜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些开胃小菜,无甚难度。

围观的百姓们连连惊呼,时而还有些同样苦恼许久的书生发出恍然的赞叹声来,纷纷朝谢辞衍投向欣赏的目光。可原本自信的摊贩老板却脸色一僵,他答得越多,老板脸色就愈发地铁青,似不相信他精心设计已然难倒多人的灯谜居然被眼前穿着华贵的男人给一一答出,现今只需再答对一题,便可将他这价值不菲的花灯给取走。

“十五日,打一字。”

谜面一出,在场的众人皆静默了一瞬,皆垂下头来一同在想谜底,却不得个所以然。

就连饱读诗书的嫣昭昭亦被难得紧皱眉头,题面实在过于浅白难懂,仅三个字要猜出一个字来,一时实在让人断不出什么思绪来。

霍随这厢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了,前面那些他全然一个都不会。之前他在边境之时明明就是个猜谜王,他与那些个士兵闲暇无事在插科打诨的时候亦会出些谜题猜猜图些乐子,每一回他都是最快答出来的那个,长安的题面怎么就和边境的差距如此之大呢?!

身后衣摆好似被人轻轻拽了拽,霍随回过头去,便见碧落白皙的指尖正捏着自己的衣摆。最╜新↑网?址∷ 01BZ.cc他今日穿的玄色衣袍,也许是因为这个的缘由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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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衬得极白,搭上他衣裳的瞬间,还、还怪好看的。

许是人多拥挤,他耳缘有些微烫。霍随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地从她指尖移开,碧落似在轻声朝他说着什么,可周遭人多嘈杂,他听不清只好弯下身子,将耳朵往她拿出凑近些。

霍随的侧脸忽而在她眼前放大,心间瞬然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心跳如鼓,好似下一秒就会跳出来般。生怕会被他听见自己急促得宛如万马奔腾的心跳声,她慌忙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好似这般就能制止着,让那颗心脏不再跳动得如此快,如此剧烈。“那、那会不会……是个胖字?”

十五日便既为半月,月加上半就是个“胖”字。

霍随瞬然恍然大悟,眉眼间满是喜色,直起身子来便朗声高喊:“是个胖字!”说完,他还不忘高扬起脖颈来,彰显他此刻的凛凛威风。继而他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老板,神情倨傲,“可对?”

待他将答案嚷出的瞬间,碧落脑子豁然一热。她不过就是胡乱猜测,他怎能想也不想就将答案于众人眼下宣之于口?!若是错了可怎么好?

摊贩老板咬牙切齿说了个“对。”众目睽睽之下,此时即便他再不愿,这盏花灯终要送予别人了。他暗自瞪了霍随一眼,才将那悬挂在高处的兔子奔月花灯给取下,“虽说这位公子答对了最后一道灯谜,可这位公子才是答对最多的人,这盏灯理应归他才是。”

说话间,老板已然将花灯递到了谢辞衍面前。他亦丝毫没有犹豫,径直便将花灯接过放到了嫣昭昭手中,“喜欢么?”

嫣昭昭满脸皆是愉悦的笑意,双手拿着那盏精巧的花灯左看看右瞧瞧,显然就是爱不释手的模样。“喜欢,我很喜欢。”她凑近,于他脖颈处轻轻吐息,“多谢阿衍。”

再看霍随,摊贩老板以为会在他脸上瞧见失落亦或是不甘的神色,可他却丝毫没有,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霍随他本来就对那兔子灯无甚兴趣,不过就是凑个热闹罢了。再者,即便老板真把灯给了自己,他亦会将其转交给谢辞衍。即便他真的送予碧落,恐怕那丫头亦会诚惶诚恐地不敢收,她忠心于她的主子,又岂会夺她所好。

他眸光在那摊子上转了一圈,继而指向角落里头的花灯,“诶老板,那盏灯多少钱?我要了。”

老板一听有生意上门,立马就换了张谄媚的脸,忙将他指的那盏花灯给他拿去。“二两银子,多谢公子了。”

霍随接过花灯后,便于怀中摸出银子来放到老板的掌心。随即便将那盏灯放到碧落手中,“小爷答应过送你的便不会食言。”似担心她会拒绝,忙接着道:“可别不要啊,就当做是你方才告诉我谜底的谢礼。”

碧落垂眸浅笑,指腹轻轻摩挲着花灯的竹柄,动作小心翼翼,似手中的花灯乃什么稀世珍品般。她抿了抿唇,将那笑意尽数敛去后,才抬首道了句,“多谢霍将军。”她眸光再次落在那盏花灯上,反复思索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会选和面具一模一样的老虎灯?”

霍随低头一笑,眼角微微弯起,带着点点慵懒,又透着几分随性。“因为我希望你往后的日子中能活得随心所欲一些,比起绵软不擅攻击的兔子,我更希望你是一只会亮出一双利爪的老虎,如此强大,才可以恣意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嘴角一扬,那抹笑意暖得就像是春日的第一缕旭日般,“你身后可是堂堂盛国的皇后,要记得我的话,狐假虎威,便无人会欺侮你。”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碧落想起霍随的那一刻,都会记得这一晚,耀月之下,他身上被花灯的各色琉璃光照耀得宛如星辰,笑着同她说了这一番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话。

亦是在那一刻,她好似……喜欢上了霍随。

(139)许愿

暮色四合,人群渐往河畔高台走去,那儿放置了笔墨纸砚,还有不少摊贩于那处卖着可供人许愿的孔明灯。

“难得出来一趟,要不也去凑个热闹,放个灯?”

对于霍随的提议,谢辞衍下意识便看了眼身侧还在目不转睛盯着花灯瞧的嫣昭昭,见她好似没听见般,他无奈失笑,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将她的视线移回到自己身上来。“累么?要回客栈还是到那处放孔明灯?”

极难才得一趟出宫,嫣昭昭自是如何也舍不得回客栈的,一听孔明灯便双眸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去放孔明灯。”

谢辞衍低笑,柔声说了句,“好。”

人潮皆往放灯高台处去,本就不太宽大的街道瞬然变得拥挤起来。嫣昭昭抱着灯,谢辞衍则将她娇小的身躯纳到自己怀中,大掌扶在她的腰上,护着她一点点往前走去。

碧落仍然记着自己为奴婢的身份,不敢与主子们并肩而行,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后他们一步。此时,人潮骤然拥挤起来,她亦是一慌,下意识抬脚欲跟上他们的脚步,却被人硬生生地挤开。只一个踉跄,再抬眼时她已然落后许多,只影影绰绰可见他们往前走的身影。

她瞬然便有些慌乱,肩膀忽而被碰了一下,她下意识回过头去,便见原本走在前头的霍随骤然出现在她身后。

“就让你别整日走在后头,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好。”他朝前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前走,“你走前面,我在后边看着你。”

碧落心中一暖,心脏那块好似被什么给碰了一下似的,软成一片。心头悸动浮现眼底,再敛不去眼底细碎的光,“霍将军为何会到……后面来?”

霍随一愣,一时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不断频繁地注意着后头,当他发现喉头已然没有女子的身影时,他下意识地顿足,立马便推搡着人群往后寻着她,甚至都来不及告知谢辞衍。

他面色忽闪而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摸了摸后脖颈,“小爷说过,你同我是一道的,我自会多照看你一二。”

碧落闻言,蓦然便笑了。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笑,明眸皓齿,笑起来好似会发亮般,连星辰都无法与之争辉。

察觉自己不停盯着人看,顿然面露尴尬,双眸飞快移开,生硬道:“快跟上吧,他们应该距离挺远的了。”

碧落点头,听从地抬脚走在他前面。许是有霍随在身后,即便身旁人群再拥挤,再熙攘,她好似都不怕了,心头升起一阵安心的感觉,脚步不由放慢了些,希望这段路能长些。

当他们走到河畔高台时,谢辞衍与嫣昭昭手里皆拿着一盏孔明灯,提笔在纸面上写着什么,见他们过来,忙招呼着他们过去。

“也给你们买了,快来把你们的愿望写上去,然后我们再来一块放灯。”嫣昭昭将两盏孔明灯放到姗姗来迟的二人手中,继而又站到碧落身侧,轻柔问着,“碧落想写什么?可要我帮你写?”

碧落双颊蓦然一红,摇头拒绝道:“多谢小姐好意,奴、奴婢自己写便好。”

嫣昭昭闻言,不由调侃道:“咱们碧落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呀。”她掩嘴轻笑,将手中的笔墨给她一支,而后便退回到谢辞衍的身旁去,丝毫没有要窥探她心愿的意思。

她咬着唇,接着孔明灯的遮挡,悄然用眼尾寻着那在意之人。见他此时正倚在栏杆旁,嘴里正叼着那支狼毫笔,一副慵懒模样,似不知道该在孔明灯上写些什么。

趁他察觉前,碧落赶忙将视线给收了回来,将孔明灯挡在自己眼前。几息后,再一次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又悄然将眸光落在他身上,嘴角荡起一抹笑意来,久久不散。

她执笔于孔明灯上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写下了两句只有她明白,其他人看却晦涩难懂的两句话。

落随一行,宛若黄粱。

愿君喜乐,愿君安康。

比起心愿,这孔明灯更多的是承载着她于今日宛若一场梦的美好念想,还存着私心地将他们俩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写于灯上,这应是唯一一回他们二人的名字能写在一块的机会了。

她想感谢老天给予了她这宛若梦境的美好,待回宫后,她依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而他亦仍是赫赫有名的镇远将军,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出宫一行,就像是老天见怜,让他们原本毫无交集的路给连在了一块。但这一段交织的路,仅是一段极短的路,过了这段路,他们便又是再无交集的两个人。

嫣昭昭见他们二人皆未再动笔,便抬手招呼着他们过去。“都写好了吧?好了就一块来点火放灯。”

霍随亦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碧落生怕灯上的字会叫他给看了去,下意识将灯往下摁了摁,那双眸子却不安分地瞥着他灯上,试图瞧见他写的愿望。

他的字就犹如他的人一般,刚毅又豪放,勾勒的每一个字皆雄浑有力,力透纸背,字里行间皆透着一种不羁的气质。他仅写了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那四个字写的实在太大,就连一开始并未在意他写什么的嫣昭昭亦不住侧目过来,瞧清他写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谢辞衍。“你瞧,霍随可比你更心怀天下呢,连许愿都希望天下太平。”

“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霍随却摇头否认,“我虽是镇远将军,可我全然不想打仗啊,日日在京城逍遥快活的不好么?为了这远大的志向,我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话落,霍随又走到谢辞衍身后探头探脑地瞧他灯上写的什么。可谢辞衍却全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甚至还稍稍侧过身子让他看得更真切些。只一眼,霍随便觉喉头堵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亦是简易地写了六个字。

生同衾,死同穴。

一看就便知晓他们堂堂盛国的天子是位不折不扣的情种。

“与你的天下太平比,当如何?”谢辞衍语调略沉,话里话外却满是炫耀的意味。

霍随咬牙切齿,从牙缝中吐出极不情愿的“极好。”二字。

谢辞衍很是满意,回过头去将手中的孔明灯与嫣昭昭的放在一块,相视一笑,眸中皆是浓浓的缱绻情意,两个孔明灯好似相呼应般,更是唯有他们二人才懂其中的含义。

他写,生同衾,死同穴。

她写,白首不相离。

霍随取来火把,一一给谢辞衍与嫣昭昭二人点燃烛心,而后眉梢飞扬,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碧落,“可要小爷帮你点?”

碧落慌忙摇头,“不劳烦将军,奴、奴婢自己来便好。”

生怕会让霍随有机会瞧见那上面写的愿望,她忙接过他手上的火把燃起了烛心。见她拒绝,霍随亦自觉地别过头去,他虽不擅察言观色,可亦是晓得碧落并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灯上的字,便默默后退两步等她燃好烛心后才将火把给接了回来,连一眼都未曾往她的孔明灯上看。

夜空如墨,偶有温柔的晚风轻拂而过,他们四人站成一排,双手虚虚捏着孔明灯的边沿,而后左右瞄着其余的人,似在找准时机放手。

“我数三二一,然后便一起放手。”嫣昭昭嗓音中难掩兴奋,眼角弯弯带着明艳的笑意,清脆的声响缓缓数着。

“三。”

“二。”

“一。”

随着嫣昭昭话音落下的瞬息,孔明灯缓缓升起,随风往上飘曳着,橙黄色的火光于夜空中轻轻飘荡。随着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升空,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浓重的夜色中交织成一道道流光,似无尽的黑暗中被注入了希望的火光般,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望与祈求,一点点消失在深邃的空中,飘向那装载愿望的归处。

墨色深沉的夜,注入宛若星辰的火光,嫣昭昭不禁看得入迷,脑海中瞬然想起往昔时候,谢辞衍于她生辰的时候亦曾带她见过如眼前这般的盛景。只是,那会儿他们一块看的是萤火虫,现今,他们极其有幸的依旧能够一起看见孔明灯升空的美景。

最重要的,是谢辞衍依旧在她身边。

她心尖微动,侧头将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阿衍,往后我们也要如今日这般,一起携手并肩看遍这世间的繁华,可好?”

谢辞衍喉结滚动,今日一天他皆在隐忍着。可现下,他却再忍不住,亦不想再忍,大掌摁住了她的后脑,垂首用薄唇堵住了她嫣红柔软的唇。嫣昭昭一惊,意识到现今在外头众目睽睽之下,下意识便用双手小幅度地推搡着他的胸膛。

可谢辞衍怎愿放开怀中这抹垂涎已久的柔软,另一只大掌将她的手腕紧扣在手心中,薄唇吸吮得更加用力,舌尖轻扫唇珠,红唇便受不住颤栗着轻轻启开来。他更是肆无忌惮,长舌探入,寻着她胆怯的舌尖纠缠在一块。

嫣昭昭只觉自己的心跳正砰砰猛烈地跳着,紧张得不敢喘气,周遭喧闹的声音好似在这一刻皆全然消失无踪,浑身的感官全在这一个激烈又克制的吻中。

在她即将呼吸不了时,谢辞衍终是放开了她。嫣昭昭好似在这一刻才想起来要呼吸般,浑身脱力气喘吁吁地瘫倒在男人怀中,抬眸瞪他一眼,却宛似媚眼如丝的娇嗔。

谢辞衍指腹轻摁了摁她略有些红肿的唇畔,额头抵在她的额角,双眸郑重又真挚,“我会一直陪着昭昭,不论你想看什么去哪,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旁,哪怕死亡亦不能将我们给分开。”

嫣昭昭此时已然不敢再说话了,想起他刚刚的那般放肆,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而后脑海浮现出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时,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这厢霍随根本丝毫没有察觉身旁的旖旎春色,在孔明灯缓缓升空时,眼瞧着点点火光,他竟会失神般用眼睛去寻哪个是碧落的灯,可有飘得离老天爷近一些,要是飘得近了,她所许下的愿望老天一定能最先瞧见吧。

他豁然一怔,自己怎么会忽而想起碧落来。他忙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却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丫头许是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了,一双眸子看得连眨眼都不舍。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么瞧着,就好似有星星于她眼底绽放着,美得让他一时间沉溺其中。

她的侧脸映着柔和的光,宛如山间的晚风轻拂心间,肆意上扬的眼角与荡起的唇角更是带着不可言喻的温柔。如此淡雅的美,让他豁然想起正悄然盛放的莲花,恬静坚韧,出于淤泥而不染。

这一霎,霍随好似听见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地跳着。

(140)中毒

这一夜,有一双壁人正相拥好眠,亦有人在这寂静的夜里睡不着觉。

碧落将那盏老虎花灯悬挂在床头处,一睁眼便能瞧见,老虎面具则被她珍而重之地放在身侧。她双眸明亮,没有丝毫睡意,想起今夜与他一起时候的点滴,她嘴角肆无忌惮地往上扬着,眉眼弯弯,满是少女动情时的青涩春意。她依依不舍地又抬眸看了眼花灯,又侧过身子去伸手摸了摸面具,才拉过被子蒙着头艰难地进入了梦乡。

而另一侧厢房中的霍随同样亦在辗转反侧,他像哪儿都觉得不爽利似的。时而觉得有些冷,便将厚被褥拉起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可下一瞬他又觉烦躁闷热不已,又一脚将被子被踢开,指尖摁了摁额角,眼前却又一次浮现出碧落那张笑颜。

他此时只觉空气更燥热了起来,他先前亦不是没有在宫中见过碧落,可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奇怪的感觉,今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大掌轻放在心脏处,心脏又一次逐渐加快了起来,心跳声甚至清晰得宛若在耳畔呢喃,可逐渐,那心跳声却渐渐幻化成一女子熟悉的嗓音,一声声地轻喊着……

霍将军,霍将军……

霍随更是烦躁,忙起身喝了一盏凉茶后甩了甩头,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给甩出脑中,而后又躺落回床榻上,紧闭着双眼,强迫着自己入睡。

翌日一早,除了那相拥好眠的二人精神爽利外,其余二人皆有些精神恍惚的模样,似昨日夜里睡得不好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你鲜少会有睡不好的时候,可是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嫣昭昭趁碧落在喝粥,忙坐到她身旁来问个一二,却见她喝粥的动作一顿,旋即似有什么在追赶她似的,忙将碗里的粥三口并作两口吃落肚子里,俨然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

“没、没有。许是昨夜玩得太高兴,一时兴奋才睡不着。”碧落这话真假参半,她确实因为太高兴而睡不着,可却少说了一个人。

嫣昭昭不疑有他,忙招呼着谢辞衍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他,“我们今日是继续去玩么?还是要回宫了啊?”

听见这话,立于一侧的碧落也耐不住稍稍竖起耳朵来。此前她并不在乎他们究竟何时要回宫,只想着跟着主子便是了,她悄然瞥了一眼尚在啃包子的霍随。可现在……她私心地想再多几日再回宫,就让这场虚幻的梦境再延续得稍长一些吧。

似听见她心中所求般,下一瞬便听谢辞衍道:“多玩两日再回去吧。”他抬手轻刮了刮嫣昭昭的鼻梁,一双眼睛更是柔得宛如沁了蜜糖般,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心上人眼中的希冀之色,出宫一趟不容易,此次更是未同众朝辰商议过边先斩后奏地出宫来,帝后相携出宫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此次既已出来,自是要带她好好玩上一番再回去。“待会就让霍随去打听打听还有什么好玩的,可好?”

嫣昭昭连连点头,岂会有觉得不好之意,听见能在宫外多玩几天,她只觉身心皆舒畅起来,就连胃口亦是大开。她看了眼案桌上那份谢辞衍尚未动过的鸡丝粥,顿然觉得有些饿,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角,一双写满狡黠的眸子看了看那碗粥,又转头看了眼谢辞衍,暗示的意味十足。

谢辞衍失笑,将那碗粥捧到她面前,又忍不住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小馋猫。”见她一口接一口地吃得正香,心中又不免高兴,“喜欢就多吃些。”

嫣昭昭摇头,吃了将近大半碗就将碗给搁下,摆手说吃不下了。

谢辞衍习惯性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来为她轻拭着嘴角,可她却蓦然眉头紧皱,手掌忽而摁住了那块手帕重重咳了几声。他以为嫣昭昭是方才吃得太急呛着了,忙倒了一杯温茶喂给她缓缓喝下,大掌在她后背轻扫着,试图让她好受些。

嫣昭昭就着男人的手喝下了几口温茶,那喉头忽而涌起的不适感好似舒缓了些,她将手中的方帕放下来,扬起一抹浅笑正想对谢辞衍说她无事。

可话刚至喉头,那股刚消下去的不适感在这一瞬更剧烈地卷土袭来,小腹传来阵阵绞痛,一道暖流自下往上地涌来,喉头止不住地发痒,她重重地咳嗽起来,一瞬间她只觉好似咳得连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喉咙宛如藏有利刃般,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好似有石头紧紧压在胸口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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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那股暖流再受不住控制般,猝不及防自红唇喷洒而出,黑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地,宛如绽放开一朵妖艳又不详的花。

“昭昭!”

谢辞衍瞬然大惊失色,一张脸色铁青,眉眼间皆是着急的神态。“这是怎么了?!昭昭哪儿不舒服?!”

嫣昭昭疼得浑身连唇皆在微微颤着,哆哆嗦嗦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疼……好疼……”

一听见她喊疼,一向冷静自持的谢辞衍豁然像疯了一样失去了理智,脑中那紧绷着的弦好似在这一刻全然崩断,身体动作已然比脑子更快一步将疼得脸色苍白如纸的嫣昭昭给拦腰抱起,直往楼上厢房疾步走去,嘴里还不忘厉声喊道:“大夫!叫大夫!”

嫣昭昭猛然吐血,碧落只觉自己心脏突突直跳,脑子是完全空白一片,直到被天子大吼了一声后她才蓦然反应过来,忙拔腿就要往外去寻大夫。

因跑得急,一时竟没注意,脚下踉跄。手臂忽而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给紧紧握住,她这才稳住了身子。她急得眼眶通红,抬眼便见霍随同样脸色阴沉,见她如此模样还是耐下性子同她道:“我脚程快些,我去找大夫,你留下来将皇后用过的吃食给保管起来,备水给她灌下去,尽量让她将吃下肚的东西给吐出来。”

她虽慌张,却将霍随的话给全数记住,朝他点头,道:“奴婢晓得,多谢霍将军。”

事态紧急,说完后霍随亦没耽误,径直跨步出了客栈,足尖一点墙沿便以轻功跃上屋檐,疾步到临近的医馆寻来大夫。

嫣昭昭疼得满头皆是汗珠,连鬓角也湿了。她双手摁在腹部的位置,全身如煮熟的虾子般蜷缩在一块,仿佛这样便能减缓身上的痛楚。她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肚子痛得宛若刀绞,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亦是疼得阵阵发白,一时她竟也分不清是汗珠糊了双眼亦或是疼得已然神志不清。“疼、好疼……”

碧落忙打了盆热水进来,打湿了帕子就欲替自家娘娘拭去额角淋漓的汗珠,谢辞衍见状便径直接过帕子,轻轻地给她擦着,生怕他手上用力会让她更加难受。

“昭昭乖,别怕,大夫很快就到。”他一点一点给她拭着额角,眸中满是心疼,他似是在极力忍耐,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的情绪,可那执着帕子微微颤着的指尖却已然暴露了他心底不断蔓延的慌张。

旋即,他又接过碧落倒来的温水,不断给她喂下,一盏完了之后又从碧落手中再取一盏,直到嫣昭昭喝得受不了,捂住肚子便尽数将那些吞落下去的水给全数吐出来。吐干净了以后,谢辞衍又再一次给她喂,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将吃下肚子的东西给吐个干净。

他频频回过头看向那紧闭的厢房门,这一刻时辰好似过得特别特别慢,他急得咬牙,连嘴唇被他自己给咬破了也丝毫不觉,满心满眼皆在看着眼前疼痛不已的女子,恨不得这痛能让他来承受。

终于在谢辞衍即将等不住要外出寻大夫时,厢房门终于被推开,一名身材略瘦弱的中年男人背着药匣气喘吁吁地走到床榻前,脸色略白,好似快要喘不过气来般。

“快,快看看她究竟怎么回事!”谢辞衍丝毫不敢耽搁,忙让出位置来让后大夫能给嫣昭昭把脉。

碧落往那敞开的厢房门看了一眼,霍随并没有和大夫一起回来。可现今她亦无甚心情去想他去了何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夫,神色满是着急。

大夫搭过脉后,脸色瞬然便白了下来,忙站起来潮谢辞衍作辑,“这位贵公子,这、这位姑娘她是中了毒啊!”

谢辞衍心尖一凛,瞬然好似连呼吸都忘了,一双眸子不可置信地放大,而后似寻救命稻草般攥紧了大夫的手臂,“中了什么毒?!治、赶紧治!你要什么名贵药材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治好她就行!”

闻见这话,瘦弱大夫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往男人身上不动声色地瞥着。依他方才所说的话与他身上这衣裳来瞧,定是个身份尊贵之人,更是他这种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人。

他满面心虚的模样,冷汗浸湿了里衣,“这、这……这毒我不会治啊!”

这话半真半假,他知晓所中何毒,亦曾在医书上见过此毒的解法,可那也紧紧只在书上见过,却从未有过实践啊!倘若他要将那未试过的药房放到眼前女子身上,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眼前男人身份尊贵,若药方无效,恐怕他这条小命也不保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同他说自己不会,治不了,还能有希望捡回一条性命。

“庸医!”谢辞衍勃然大怒,一掌猛然拍在案桌上,眼神阴沉,看那大夫的眼神宛如淬了冰般,寒得刺骨。

“这、这……”大夫忙跪下替自己辩解一番,“公子明鉴啊!这毒实属罕见,在下不懂那亦是常事。可所幸的是,方才公子为姑娘做过催吐,让那毒吐出来些许,现下虽是余毒未清,可却是比刚中毒时情况要好上许多,在下奉劝公子还是赶紧趁现在去寻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为姑娘解毒吧。”

他一双眼瞥向面色阴沉的男人,一时进退两难,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暗自抹了把冷汗,只觉自己再待在此处怕是快要性命不保了。

倏地,厢房门再次被推开,霍随同一位精神矍铄背着硕大药箱的老人走了进来,神情皆有些着急。谢辞衍瞧见来人,双眸立即一亮,方才阴沉的神色全然褪去,忙上前将老人给扶了进来,带着他到嫣昭昭床榻旁。“沉太医,你赶紧看看昭昭,貌似是中毒了。”

来人正是一直跟随谢辞衍的军中沉太医,霍随便是以防万一大夫不识解毒,便在找了大夫后,脚不停蹄地赶回到宫中去将沉太医快马加鞭地带了出来。显然,他的担忧是对的,那大夫见有医者来此,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谢辞衍此时亦懒得搭理那大夫,只回首给霍随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回公子,夫人是中了断肠草之毒。那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植物,服用后会腹部绞痛,呕吐,剂量再重些便会立即死亡。”沉太医话落,便见眼前帝王瞬然脸色大变,双眸透着一股绝望的黯然,视线紧紧贴在床榻上女子身上,生怕下一秒女子就会在他面前香消玉殒。沉太医忙继续道:“公子放心,夫人体内中毒不算太深,加之已然将部分毒药给吐出,方才我已给夫人喂下了解药,应是已无大碍。”

断肠草这毒虽在民间不常见,可却常常出现在军中与宫中,以致沉太医身上时不时会备下几种解药,用作救急。

谢辞衍闻言,整个人就似脱力似的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缓缓察觉到自己双腿一软,撑着床沿便跌坐在榻上。到现在仍在微微颤着的大掌紧握着嫣昭昭那有些微凉的手,感受着她散着的体温,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拿起帕子给已然昏睡的女子轻轻擦去额角的汗珠,旋即又在她发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似担心惊扰了梦中人,呢喃轻语:“没事了,安心睡一觉,醒来就能瞧见我了。”

他守在床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要守到人醒来确认没事后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沉太医面露犹豫,几欲思考还是上前于谢辞衍身侧耳语,“臣还有一事禀报。”

沉太医如此既是上前来同他耳语,便是不能大声宣郎之事,他心下了然,转头便让霍随与碧落外出等候,这时他才发现,那庸医不知何时早已溜之大吉。

(141)希冀

屏退众人后,谢辞衍略带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中响起,细听还有些落寞之色,似是担心沉太医接下来要同他说的话是与嫣昭昭有关,他害怕听见对她一切不好的事物。

许是担心太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辞衍心中的所思所想竟一一呈现在了脸上。沉太医见状,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启禀皇上,方才臣给皇后娘娘把脉之时,还把到了娘娘体寒极难生育一事。”

话出口后,谢辞衍脸上的担心竟是缓缓消了些,嗓音平静,似没有掀起他丝毫的波澜。“嗯,朕知晓。”他顿了一瞬,又继续道,语气隐隐带了点请求的意味。“还请太医不要将此事给宣扬出去,朕不愿听见任何有关昭昭不能生育的流言蜚语。”

他抬眼,语气又多了两分帝王的威严,“太医可明白朕的意思?”

沉太医忙后退两步,作辑,却不是朝帝王说着领命的话,而是道:“皇上误会,皇后娘娘体寒虽是难生育,却并非不能生育。”

谢辞衍身子蓦然一僵,一时连呼吸都忘了,在反应过来沉太医话中意思后,他猛地站起,语气急切,“太医此话何意?快细细道来。”

沉太医面露意思笑意,眉眼恭敬,“皇上,皇后娘娘虽是伤了身体,却未伤及根本,只要加以温补调养,便可怀上子嗣。”他顿了一会,又继续道:“先前娘娘应是讳疾忌医,所以才未有太医知晓娘娘这情况。若皇上放心,便请将娘娘的身子交予臣,臣必会好好为娘娘调养。”

他蓦然抬起头来,眸中的喜色溢于言表,嘴角怎么也压不下上扬的弧度,心中狂跳。他简直不敢相信,甚至害怕这一刻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忙暗暗掐了掐自己,疼意袭来的瞬间,他却感觉到无比的高兴。

昭昭虽不将子嗣一事宣之于口,可他知晓她是在意的,亦曾因着此事闷闷不乐过一段时日,现今如此好的消息,叫他如何能不高兴。他一连道了几个好,而后神色认真道,“调养一事便有劳沉太医了。”

沉太医回以一笑,作辑朝天子行了一礼,便出了厢房门,将独处的时刻留给了鹣鲽恩爱的帝后。

见沉太医出来,霍随忙迎上去,将人请到自己厢房中。旋即让碧落取来她收集好的吃食,满满一案桌皆是他们一行人早晨时的早膳。“麻烦太医验毒。”

沉太医额首,从药箱中取出来好几根银针,指尖捏住执针之手垂落下来的袖袍,动作熟稔地将银针插入那尚未喝完的粥里,再抽出时,银针发黑。

沉太医眉心一蹙,紧接着又换了一根新的银针继续在剩余的吃食里下针,而除却那碗粥以外,其余的吃食皆无毒。

将试毒过程全然尽收眼底的霍随亦是神色凌厉,眸中沁着丝丝寒意。所有吃食皆无毒,却唯有嫣昭昭吃下的那一碗粥中藏有可致命的断肠草,便说明那下毒之人目标极为明确,他就是要毒害皇后,并不是随机下毒。可他不明白的是,下毒之人要如何能确定端上来的粥一定能放到嫣昭昭面前?

“究竟是何人要远在宫外毒害皇后?”霍随呢喃轻语,一双平日里满是慵懒的双眸此刻多了点锐利之色,思绪不断回想着今晨时候的细节,“当时客栈里并无其他人,下毒之人如若不是店中的小二就便是能随意进入客栈膳房之人。”

谢辞衍从前乃摄政王,且长相招人,极易引人注目。霍随担心客栈人多眼杂会将他给认出来,特意给了掌柜银子将客栈给包了下来,所以客栈中除却他们,并无其他客人。他们是临时出行,亦只是昨日游玩露过面,今日便已然有人迫不及待地下毒,想来此人势力不小啊,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好一切。

“不、不对。”沉吟半晌的碧落忽而出声,霍随抬眸看她,眉眼间透着丝丝疑惑之色。

碧落对上男人疑惑的视线,眸色认真道:“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是娘娘。”她犹豫一瞬,还是壮着胆子开口,只嗓音要比方才要轻了些,透着些许慌色。“他要害的是皇上!”

话落,霍随神色一凛,脸上连半分他平常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消散了,眸中皆是厉色。就连立于案桌前的沉太医亦是神色紧张,脸色比方才还要沉重。

毒害皇后与毒害天子是两桩全然不同的事,毒害皇上可比前者要严重许多,涉及的可是江山百姓,还有社稷安危。故此,他不得不问清楚,“何出此言?”

对上霍随的双眼,不知怎的,方才还有些慌乱的碧落此刻竟稍稍安定了下来,似对眼前人有种莫名的信任与安心。“今早奴婢有幸与皇上,娘娘同坐一桌用膳,奴婢瞧得清楚,那碗粥原本便置于皇上的面前,只是娘娘一时嘴馋才吃下了那碗粥。”她似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蹙,“若娘娘未吃下那粥,那吃下的便会是皇上。”

也就是说,那下毒之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嫣昭昭,而是天子!

三人皆神色一凛,碧落瞬息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霍随回过神来后便让她协助沉大夫照料好皇后,旋即转身便出了厢房门,直奔客栈大门寻那昨日接待他们的掌柜。

他回宫找来沉太医时,亦一并将能驱使的暗卫给调配了出来守在客栈四周,杜绝那下毒之人悄悄从客栈溜走。

此时掌柜正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执笔记着账,面上略带着点点喜色,想来客栈的收益并不低。霍随走近,将随身的佩剑重重放在掌柜面前,那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孔立马变得惊慌,忙抬起头来,颤颤询问,“公、公子……不知有何得罪?”

霍随亦不同他废话,径直便问,“客栈中共有伙计几人?寻个由头让他们皆到此处来,一个都不能少。”

掌柜略觉有些不妥,并没有因为害怕眼前的剑而照着他的话去做,而是皱着眉,语气略有些不客气道:“这位公子寻我客栈的伙计有何事?又或者应该问,公子是以何身份要见客栈中的伙计啊?”

霍随本先不要打草惊蛇,暴露身份,原以为掌柜是个胆小之人,拿个佩剑便会配合他,却未料想他竟看走了眼。他轻叹一口气,终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来放到掌柜眼前,略带着点点慵懒挑着眉,“现下,能见你客栈中的所有伙计了么?”

仅仅只是将军二字的称号便是他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人物,掌柜怔了一瞬,随即朝霍随连连额首,言行举止无一不恭敬至极。“行行行,小、小的这便让他们出来。”

话落,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忙走向后院的位置去,将伙计们都给集合起来。

霍随忽而在后唤了一声,他背脊一僵,忙转过身去。便见男人怀抱着那上好的剑倚在案桌旁,朝他扬起下巴,“自然点,别打草惊蛇了。”

一听,掌柜不由担心,听他话中意思应是他们客栈中有得罪了将军,现下正要找出那人来。思及此,他也不自觉在心中暗骂几声那人,生怕会连累了他辛苦才经营起来的客栈,暗道一定要将此人给揪出来才是,可别让将军以为他也是同谋,那可就真真是冤枉了。

心头思虑一番后,掌柜忙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依霍随所言让自己的言行举止都自然些,着急的步伐逐渐缓了下来,走到后院与膳房中,让他们皆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同他们说昨夜来的那几位贵客给了赏钱,让他们到正厅去分赏钱。

听到有赏钱可分,一众伙计双眸皆陡然发出了亮光,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随意在衣裳上擦了擦有些脏污的手,便乐颠颠地到正厅去了。

(142)阴沟

客栈正厅中,霍随抱着佩剑立于中央,显然已是等了半晌,可他眉眼间却未露出半分不耐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让人对他生不出警惕之心,还以为他便是掌柜口中所说要给他们赏钱的贵公子,由此伙计们脸上笑意更多了几分,眸中隐隐期待。

见人到了,霍随稍稍站直了身子,侧头问掌柜,“这就是你客栈所有的伙计了?”

掌柜忙点头,“对,咱们这不是长安最好的客栈,平日里也不多人来住,用不着这么多伙计。”

霍随额首,又问,“都是干了许久的熟伙计?”

掌柜闻言,往人群中仔细看了一圈,才指了指站在最后边不起眼的男人道:“他不是,他是这两天新来的临时工。”

霍随眸色一深,朝那一直低着头的男人扬了扬下巴,“这位兄弟,劳烦你站出来,小爷先把赏钱发给你。”

那男人蓦然双手紧攥,显然有些慌张,筹措不安地迈不开腿。

“怎么了兄弟,你不想要赏钱么?”见他如此心虚的模样,霍随便料定这人有问题,面上却依旧不显,仍是那副慵懒的语调,仿佛唤他出来当真只是为了给赏钱。

若是再不出去便真惹人怀疑了,身侧的伙计见他楞在原地的模样亦是忍不住用手肘碰他,示意他赶紧出去,别惹了贵人不高兴。

男人这才迈开步子垂着头走到霍随面前,颤着嗓音道:“多、多谢公子赏赐。”

霍随却不着急,将系在腰间那谢辞衍给他的钱袋子给解下放到掌中往上轻轻一抛,又稳稳接住,语调散漫地问道,“兄弟姓甚名谁啊?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当临时工?”

男人身子一僵,好似有些紧张,半晌才缓缓开口。“小、小民贱名王磊,前些日子被店家辞了,听闻这儿有份临时工的活,便过来讨口饭吃。”

闻言,霍随一双眸子似不经意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旋即朝那敞开的窗户做了个手势,动作自然快速,不明就里之人只以为他是挠了挠额角,并未多想。“原来是这样啊,王兄弟之前在何处高就?”

男人显然更慌了些,双手指尖不自觉绞在了一块,嘴巴未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小民之前在云来客栈当过切菜工,不值一提。”

“是吗?”霍随眉尾轻扬,眸中的慵懒已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生畏的冷厉之色。拇指将银色的剑鞘往上一推,散着寒芒的刀锋顿然映在他眼珠子上。“知道上回对我撒谎的人是什么下场么?”

王磊一惊,猛然抬手捂住眼睛,心中更是慌得不行,可嘴上仍嘴硬道:“小、小民真的没有说谎,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公子,竟、竟要如此……”

霍随不愿再听他鬼扯下去,径直打断,眉眼间的慵懒之色已然聚起不耐,“做贼心虚之人来不及思考便会随口胡诌,你的嘴会撒谎,你的手却不会。”

王磊闻言,怔了一瞬,双眼下意识地瞥了自己的双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以为自己被男人给诈了,又暗自松一口气。

霍随嘴角勾起一抹嘲意,眸中闪烁着凛然的寒光,仿佛能将眼前人的一切伪装给看穿。“你说你之前亦是在客栈当切菜工,可我却从未见过哪个干粗活的切菜工手上竟没有一点茧子,更没有被菜刀划破的旧伤口。”他轻嗤,“你是切菜从未有划破手么?亦或者是切菜不用菜刀,所以虎口处没有茧子?”

他已然确定眼前所谓的王磊定有问题,极有可能就是那下毒之人。嫌疑人既已寻到,亦无需再扣着其余人,霍随将手中的钱袋子抛给掌柜,“赏钱分给伙计们,这人我要了。”

掌柜的会意,忙接过钱袋子便带着一众伙计回到后院去,对正厅的事充耳不闻,仿若眼中再看不见王磊此人。霍随对此非常满意,眉眼不由带了丝丝温色,却在转头看向眼前王磊之时又换了一副冷冽的模样,丝毫寻不着平日里他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这人没什么耐性,谁指使你在粥里下毒?”他单刀直入,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王磊脸上的神情。见他眸中猝不及防闪过一丝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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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掩饰便已落到霍随眸中。他心下了然,下毒之人是他没错。同时,他心中亦生出疑窦,何人会指使如此无甚经验之人来下毒?瞧王磊那藏不住心慌的模样,可见并不是专业的杀手,应只是个普通人才对。

王磊尚在极力否认,可嗓音中的颤音却已然赤裸裸地出卖了他。

霍随猛然拔剑,他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旋即脖颈处陡然泛起一阵逼人的寒意,更令人心生胆颤。王磊瞬然腿软,双膝“扑通”跪地,连连求饶。“公、公子放过我,求求、求求您……别杀我。”

霍随却丝毫没有手软,将那锋利无比的剑更抵近了些,刀锋紧紧只是触碰到他的脖颈,便已然出了血,湿腻的感觉缓缓沿着皮肤往下流淌,看向王磊的眼神冷得宛若在瞧一个死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说,这剑划开的就不只是你的皮肤。”他眸中满是冷厉,嗓音冷得好似能将人给冻在原地,“而是你的喉咙。”

“我说我说!”王磊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慌了,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所做之事竟如此容易被眼前男人拆穿,只能一字不落的交代,“我也是受人指使啊!那人给了我一大笔银钱,让我寻个机会混进你们住的这间客栈来,让我找时机将药放入粥里,端给你们中腰间挂着玉佩的男人,他还同我描述了那人的脸,让我别给错了人。我、我只是一时贪财才答应了下来,且那人同我说这不过就是包泻药而已,不会出事的!”

见霍随眸中杀意丝毫未消,忙继续道:“公子明鉴,我所说的皆是千真万确啊!那人说,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诱骗了他家姐的感情,害得他家姐日日在家以泪洗面,他看不过眼才想要教训一下那个男人,我一听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又有一大笔银子,这才答应下来啊!”

王磊说得声泪俱下,眸中急切坦然,想来说的应是实话。“你可知指使你之人是谁?”

他急急摇头,又生怕眼前这尊煞神不相信他,着急说出能证明他话的证据。“我不晓得那人是谁,可他一瞧就是家境不凡的公子少爷,他穿着上好料子的衣裳,样貌清秀,斯文尔雅,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的,定不是普通人啊!”他似想起什么来,猛地一拍手,“他腰间挂着一块银色的令牌,上面写了个‘嫣’字!”

霍随闻言,眸色蓦然一凛,眼底掠过一丝冷光,神色更是凝重。嫣氏举家早已被皇上下令离京,无召不得归,依王磊所描述之人,应就是嫣家的庶子,嫣柏。

他应随同嫣槐一同离开了才是,如今竟出现在长安境内,还涉嫌与毒害天子一事有关。

霍随隐隐有一种猜测,嫣槐一家此刻就隐匿在长安中,甚至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躲在暗处监视着他们,伺机而动。

(143)遂愿

嫣昭昭意识昏沉,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了谢辞衍的嗓音,犹在耳畔。掌心温润,下意识握紧那温厚的大掌,眼皮挣扎着睁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谢郎君那能叫万物失色的脸庞,只是好看的眉眼间却多了点点倦色。

见她醒了,谢辞衍神色一喜,忙凑近摸了摸她的额角,柔声问:“可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嗯?”

那蚀骨宛似要将她五脏六腑给搅碎的疼意已然消失无踪,她只觉浑身软绵,使不上力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头干涩发哑,连出声亦是件艰难之事。“水……”

谢辞衍忙起身倒了杯温水,将脸色仍旧苍白如纸的女子给轻轻揽在怀中,让她背靠着自己,而后才一点一点将手中的温水给她喂了下去。

温水入喉,嫣昭昭只觉浑身都舒服多了,唇畔亦恢复了些许红润,瞧着人也随之精神了些。她额角紧贴在他柔软的脖颈处,似慵懒的猫般蹭了蹭,嗓音软糯,“我没事。”

谢辞衍一点也不敢马虎,忙大声喊着沉太医。客栈中的厢房挨得极近,隔音亦是极差,他这么一喊,尚在隔壁厢房研究断肠草的沉太医听得真切,忙放下手中银针,拿起药箱便往隔壁去了。

沉太医仔仔细细地给嫣昭昭把脉,丝毫不敢懈怠,良久恭敬朝她躬身一礼以示冒犯,才开口道,语气重的藏匿不住的喜色。“皇上宽心,娘娘身子已然无恙,断肠草之毒已解,娘娘现今只是有些虚弱,好好调养便能养回来。”

他朝嫣昭昭行了一礼,“若娘娘信得过臣,往后便由臣来调养凤体。”他看了谢辞衍一眼,又继续道,只这回话中却隐隐多了层暗示。“臣定尽力将娘娘的身子给养好,不负皇上与娘娘对臣的莫大信任。”

谢辞衍额首,情不自禁垂眸看了眼嫣昭昭,眉眼满是缱绻之色,而后才郑重朝沉太医道:“那便有劳沉太医。”

沉太医告退,携着药方到楼下膳房给熬制一些温补的药膳。

嫣昭昭面露丝丝疑惑之色,只觉有些奇怪,便轻声问着男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好事。”谢辞衍嘴角上扬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色,眉眼在她面前更是肆无忌惮地荡开,满是愉悦。“沉太医会调养好你的身子,届时你便可一遂心愿生下你我的孩子。”

嫣昭昭尚有些懵,一时还未意识到谢辞衍话里的意思,待回过神来时,她蓦然瞪大了双眸,满脸皆是不可置信,说出口的话皆带上了轻颤。“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大掌轻抚了抚她柔软如丝绸的青丝,眸中亦是同样的喜色,“如此重要之事我又岂会哄骗于你?”他耐心地解释,“沉太医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多年来于我军中解过不少的毒,治过无数的伤,他说能便一定能。”他与嫣昭昭的手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四目相视,他高兴得宛若得了糖的孩子,唇边荡起笑意,嗓音满是期盼。“昭昭,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高兴,更因为圆了嫣昭昭心底的愿而高兴。他的女孩儿如此美好,就不该有任何遗憾藏匿心中,他只想她余生皆能安稳幸福,无忧无虑。

稍稍陪了嫣昭昭一会儿后,霍随便让碧落来给他传了口信,说下毒之人已然找到,还牵扯出了嫣家人,请他下来定夺。谢辞衍额首,让碧落先行退下,旋即给嫣昭昭掖了掖被角,便打算让她在此好好休息,他去去就回。

嫣昭昭却豁然拽住了他欲离开的衣角,朝他摇了摇头,眸色坚定道:“我也要去。”似是怕男人会拒绝她的要求,又继续道:“我也是嫣家人,岂能坐在此处装作充耳不闻,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谢辞衍原就不想让她听见这等腌臜之事,更不想因这件事中牵扯到嫣家人而惹得她不高兴,可当她说出口的那瞬,他纵使有千百种理由也无法拒绝她,只得额首应承下来。

嫣昭昭面色一喜,一双潋滟的眸子满是亮色,看得人不由心底一软。他想,即便嫣昭昭此刻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或是太阳,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只想让眼前人开心,露出醉人的笑颜来。谢辞衍轻叹,见她下榻的动作有些乏力,便径直上前一步将女子给拦腰抱起,步伐稳当地走到楼下正厅。

嫣昭昭虽有些羞赧,可到底还是没挣扎,反而是安心地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耳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头翻涌起阵阵庆幸来。还好,老天爷待她不薄,还能让她醒过来看见心爱之人,还能遵循与他的承诺,与他共白首。

谢辞衍怀中抱着女子缓步下来,霍随瞥见后虽心中腓腹,可还是守规矩地侧过身去,待到他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在椅子上后,他才适时转身朝天子作辑,“公子,此人便是在粥里下毒之人。”他眼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嫣昭昭,才继续道:“指使他的人应是嫣家庶子,嫣柏。”

虽已知晓下毒一事与嫣家有关,可在听见嫣柏名字的瞬间,嫣昭昭还是止不住地指尖一紧,心亦随之提起。“可嫣柏他为何要毒害于我?!”

霍随看了她一眼,眸中含着点点深意。“小姐误会,嫣柏下毒要谋害之人并非是您,而是公子。”

此话一出,嫣昭昭瞬然脸色骤变,猛然直起身子看向了脸色并无一丝异常的谢辞衍。她心脏止不住地颤着,曾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比谁都清楚嫣柏不过是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庶子,虽知书识礼可却只听从父亲的话,绝没有那个胆识敢违背圣命独自回到长安来,更遑论指使人给谢辞衍下毒。

恐怕,真正要下毒谋害谢辞衍的,是嫣柏背后的嫣槐。

思及此,嫣昭昭后背不禁蒙上一层冷汗,她未曾想父亲竟敢做出这样株连九族的事情来!

霍随将方才调查得来的结果一一告知谢辞衍,种种证据皆表明凶手要的是天子性命,而此刻这人,亦或是说这群人正蛰伏着某处,期盼着他们的计划成功,能将天子一举毒杀。

谢辞衍听完后却蓦然松了一口气,他万分庆幸那人要害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嫣昭昭。上战场无数,刀剑无眼,他从来就不是怕死之人,他更怕的是嫣昭昭先他一步离开,独留他一人在这世上苟活。他宁可独自赴黄泉,亦不愿她先一步走过奈何桥。

客栈内忽而出现一抹黑影跪倒在谢辞衍面前,他一身玄色衣袍,戴着面具垂首,“公子,属下奉霍将军之命已然将藏匿在长安中的嫣槐一行人抓捕,现今人就在客栈外。”

谢辞衍目露赞赏地瞧了霍随一眼,自己不在的这短短时间内,他能寻出下毒之人,更能找出藏匿在阴谋背后之人,还让暗卫将人抓到眼前来,实属能干,不亏是他大盛的镇远大将军。

“带进来。”他撩起衣袍,做到了嫣昭昭神旁,背脊挺立,即便没有穿着龙袍,那威严得令人生畏的帝王风范依旧丝毫不减。

旋即,手上戴着镣铐的嫣槐、程滢,其妾室沅姨娘与庶子嫣柏皆被带入了客栈内。暗卫手上使力,便将一行人给强行压得跪下,那一双双眸子满是怨毒之色,在看见谢辞衍竟依旧安然无恙地端坐在眼前,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手上执刃亲自杀了眼前的男人。

客栈内已然屏退了闲杂人等,仅留下霍随与碧落站在不远处供帝后二人使唤。

谢辞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反而还多了丝丝冷冽。“朕记得曾下过一道圣旨,让你们嫣家与其族人皆迁出长安,无召不得归,现今嫣丞相是在将朕的圣旨当做儿戏么?”

嫣槐冷哼一声,一双满是愤恨的双眼直视着面前帝王,“皇上误会,臣不过就是过于思念女儿,这才不顾圣命入京来见爱女一面,想来皇上不会与臣多作计较才是。”

他似不想在眼前帝王面前显得低人一等,颇有骨气地将背脊挺直,昂首,仿若他此刻还是那受万人敬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嫣丞相。

谢辞衍眸中闪过一丝嘲意,不由笑出了声,“不知丞相口中所说的爱女是朕身旁这位嫡女,亦或是被朕囚禁在璇玑殿中的庶女?”

“自是昭昭。”他话虽如此说,可那一双眼分明从进来客栈的那一瞬起,就未曾看过嫣昭昭,哪怕一眼。可他却深知,眼前这他极不待见的嫡女现今是他最大的底牌,只要有她在,只要她还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他便无需惧怕,皇帝不会舍得杀了嫣昭昭于这世上唯一的血浓至亲。

谢辞衍毫不掩饰地嗤笑,似已然不想与眼前此人再虚与蛇委,眸色蓦然渐渐深,眉眼间多了丝丝厉色,“朕倒是不知,丞相牵挂昭昭牵挂得要让她守活寡。”他嗓音凉得宛若淬了冰,“谋害天子乃诛九族的大罪,丞相就如此不怕死么?”

(144)筹码

嫣槐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依旧嘴硬道:“臣不知晓皇上所言何意,还请皇上莫要给臣的脑袋上乱扣帽子。”他顿了一瞬,才直视着天子满是冷冽的眼睛,“臣惶恐。”

谢辞衍眼尾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嫣昭昭,见她脸色比方才还要更苍白了几分,心下瞬然一疼,不再与眼前的嫣家人拐弯抹角,侧头看了站在一侧的霍随。

霍随会意,跨步上前走到嫣柏的身后,定睛瞧了一眼他腰间,果真有如王磊所说的令牌。他屈伸将令牌勾在自己指尖上,随即又散漫地于指间把玩转了几圈,才慵懒开口,“既是能将你们全数抓到这儿来,自不会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啊。”他将令牌呈给谢辞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已然有些藏不住心虚之色的嫣柏,“那在粥里下毒之人什么都招了,他说是你,嫣家公子给了他一大笔钱,指使他在皇上的粥里下毒,王磊可认得你呢,抵赖不得。”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嫣柏涨红了脸,听见霍随的话,瞬然憋不住张嘴便将话给嚷了出来,亦是这么一句话让他的罪名基本坐实。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闭了嘴,可已然什么也来不及了。

“下次要做坏事前记得带点脑子。”霍随脸上尽是嘲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满是鄙夷的话来,“身上挂着个嫣家的牌子,又不蒙脸去指使人,还想不被认出来?你是以为王磊是傻子,亦或者我们是傻子啊?”

“我、我……”嫣柏支支吾吾半晌,绞尽脑汁还是未说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来,一双写满惊慌的眸子不断看向身侧的父亲,希望他能救自己。

“皇上误会,我儿不过是寻了个伙计问路,而非是霍将军口中所说的指使下毒。”嫣槐眸中依旧平静无波,连一丝一毫的心虚也没有,仿若他已然笃定了自己与其家眷皆能安然地走出这家客栈大门。“犬子秉性纯良,又岂会做出这等之事来,一个客栈伙计的话岂能相信?他定是在下毒之后东窗事发,这才随意攀咬我儿。”

“原是如此。”谢辞衍装作一副了然的样子,可那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比方才还要冷,仿若要将他们给冻结冰,“可朕有一事不明,还请丞相给朕解疑。你既说是令公子问路,为何你会知晓他所问之人是客栈中的伙计?朕可从未说过下毒之人是谁啊。”

他语带嘲讽,将他最后一条可辩解的路皆给堵上。“丞相可别告诉朕,你儿连如此小的问路之事皆会同你说。”

嫣槐一噎,他太笃定天子不会拿他怎么样,以至于亦未注意到他的话中早已露了馅。

见他无话可说,谢辞衍敛起嘴角那抹假笑,冷然地将他心中猜测给一一道出。“嫣柏不过就是个幌子,真正要毒害朕的是你嫣槐。”眼前年迈的男人正张嘴欲反驳,却被他给径直打断,“你能在朕出宫的当天将这一切都给部署好,可见你滞留长安已然有一段时日,可你却藏匿其中等待着一个时机。巧的是,这个时机朕给你亲自松了过来,朕心血来潮出宫,你便同另一人合谋了今日谋害之计,要将朕给毒死在宫外。”

说到此,他眸中冷意更甚,一双满是寒霜的眼睛直盯着嫣槐,“想来,毒害朕的不止有你,还有你背后那不便出面之人。”谢辞衍轻呵,“亦或者说,那人根本不能出面,所以只能借你之手除掉朕!”

“臣不明白皇上是何意思,臣并未下毒谋害于您,皇上明鉴!”嫣槐矢口否认,端正身子更是一副能奈他何的模样,坦然至极。

“断肠草毒性极强,一株便可要了一条人命。可却是罕见之物。就连繁荣昌盛的长安大夫都未曾见过断肠草,一个王磊又岂会有如此珍贵之物。”他指腹轻轻摩挲着令牌上凸起的花纹,目光如剑,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迫。“珍贵的断肠草于宫中却不过是当普通药材用以入药,并不难取。你嫣槐不过是挂着虚名的丞相,手上岂会有断肠草,在宫中日日夜夜盼着朕死,又能拿到断肠草的人,唯有……”

“废帝。”

谢辞衍与嫣昭昭异口同声道。

嫣昭昭蓦然站起身,拖着略有些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她血亲家人面前。“你同废帝不会无故合作,想来其中牵线之人便是您挚爱的女儿嫣栀媃吧。”她轻笑出声,却满含悲凉,“为了一个嫣栀媃,便值得父亲如此冒险,费尽心思来毒害皇上么?你可曾想起,我亦是你的女儿?!”

“错!”嫣槐猛然大喝一声,怒目瞪着眼前风光无限的嫣昭昭,“早在我与族人被赶出京城外,无召不得归之时,你便已不再是我嫣槐的女儿!”

嫣昭昭蓦然怔住,脸上的神情随之一僵,红唇微启,想说的话全数哽在喉头,再发不出一丝声响来。她早就知晓,父亲心里并不在意她这个女儿,可当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刹那,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泛着阵阵疼意。

可嫣槐见到了风光坐在帝王身侧的嫣昭昭,却再止不住心中的怨,眸色像淬了毒的匕首般,一刀接着一刀扎入她的心尖上,冰冷又阴狠。“如若不是你,我又如何能落得今日如此这般境地?!若能重来一次,我定会让媃儿入宫当上皇后,唯有她当皇后会给嫣家带来无上荣耀,而不似你这般将亲人与族人赶出长安!”

“如若不是昭昭,丞相现今便不是跪在这同朕说话,而是早已被判斩首,身首异处埋入黄土之下了!”谢辞衍嗓音冷得刺骨,像带着千年寒窟中的冰一样,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令人心头一紧。“丞相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所犯的乃是死罪,是足以牵连全族的死罪!朕看在昭昭的面子上对你们网开一面,只让你们迁出长安,也从未亏待你们分毫,是你们永不知足。”

嫣槐闻言,却半点不觉理亏,仍哽着脖子,破罐破摔道:“我嫣家光荣多年,我嫣槐为相多年,身居高位,不论是百姓还是同朝为官者见了我都朝我行礼参拜,何等风光!可现今你却要我到那下乡地方做个耕夫,从日日珍馐变成难以下咽的粗粮,叫我如何能忍!”他瞥了一眼身侧已然畏缩成一团的儿子,心中既觉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忍嫣家没落在自己手上,看向嫣昭昭咬牙便继续道:“因为你,嫣氏一族将没落在你的手中!你不顾养你的父亲,不顾生你的母亲,却不能不顾你的弟弟啊!”

嫣昭昭顺着嫣槐的视线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嫣柏,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发凉。嫣柏是庶子,母亲从不待见他,父亲与那沅姨娘却将他当做宝贝疙瘩来看待,自小哪怕闯了祸,也有父亲包庇。亦正因被小心护着,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小事不想干,大事却干不了,父亲亦不觉得嫣柏的性子有何问题,心中早已做好以后让他来继承丞相之位的打算。

现今,嫣氏一家迁出长安,嫣柏才是真正的废了。嫣槐却不想嫣家就此没落,便想法设法地回京来让嫣柏为官,重振他们嫣家的荣耀。可他却忘了,嫣柏不过是个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草包,仅凭他如何挽救快要沉没的嫣家。

“所以……父亲为了回到朝堂便对皇上下如此毒手么?!”嫣昭昭沉吟半晌,语带失望。

“是。”他直视面前安然无恙的帝王,自知计划失败,以为那毒并未被吃进去,既无人伤亡,要定他的罪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何况有嫣昭昭这颗最大的筹码在手,他不惧谢辞衍会定下他的死罪。“皇上继位后虽将我在宫中所埋下的线眼给铲除了个精光,可却给我留下最后残余几人,他们对我忠心自愿到璇玑殿伺候媃儿,亦正因为如此,我才取得了媃儿的消息,以她作为中间人,同殿中的那位达成了合作。”

嫣槐看了嫣昭昭一眼,见她神色不安,他心中更是欢愉。他这个嫡女自小便最想要他的疼惜,只要嫣昭昭今日让他重回朝堂,他可以稍微疼她一些,让她可以背靠嫣家。

谢辞衍未死,要想再下手便是难若登天。媃儿已是颗废棋,眼前可利用的唯有这颗地位尊崇的筹码。

今日,他便要借着嫣昭昭这颗筹码重回朝堂,重新坐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 本章完 ]

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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